“还得多谢你们,黄色号牌实在太难完成,若没有这一出,我也不知道要被耽搁到什么时候。”蓝觅渡神态自若地说着听起来很像是挑衅的话,还没等申少扬呲牙咧嘴,他便圆融地接上了下半句话,“占了你们的便宜,实在过意不去,还你们一个符怪怎么样?”
哈?符怪还能还?
“你能探知到符怪的强弱?”申少扬半信半疑,“打算选一个差不多强的符怪还给我们?”
蓝觅渡当然做不到。
但,“符沼已经彻底乱了,到处都有可能遇到从前只在深滩沉潜的符怪。”
“反正咱们的号牌都没褪完色,谁也离不开这个鬼地方,不如一起走?”蓝觅渡悠然发出邀请,“等遇见强大的符怪,我帮你们打。”
符沼很大。
曲砚浓的神识铺得很远。
超出深滩,漫过不尽起伏的泥浪,越过数不清的修士,扫过一道又一道跃出泥潭的符文,泥浪之上的世界,都在她的掌中。
泥沼之下则是另一个世界。
神识潜入淤泥后延伸的速度就放慢了,融合了不知多少符文的沼泽暗流涌动,以一种极强的韧劲,抵挡每一道试图探查泥沼深处情况的神识。
符文本就是神识的产物,符怪则是残缺符文得到大量灵气滋养后形成的,这样庞大的数量,全都挤在一片淤泥之中,按理说每时每刻都会有符怪狭路相逢,符沼应当每时每刻都处在剧烈的碰撞之中。
但万物自有出路。
也不知究竟耗费了多少年的自然衍化,符沼的淤泥隔绝了所有神识,即使两只符怪你的撇我的捺偶然勾在一起,也不会因为碰撞而同时触发。
像是一个真正的妖兽聚集之地,符怪之间互相吞噬、互相融合,但也能在无意扩展时相安无事。
没有生命,但与生命无异。
曲砚浓的神识没什么特别,触及到淤泥时,也被这特殊的淤泥排斥,每一寸下潜都阻碍重重——唯一与众不同之处,就是她的神识特别强。
她的神识顶着淤泥的隔绝,一寸一寸下潜,像流水淌进黄沙。
黏稠凝实的淤泥下,数不清的符文无止尽地环游,谁也不快,但永不停歇,令修士寸步难行的淤泥无法阻碍它们穿行,无论大小,鱼行于水。
曲砚浓的神识无声无息地绕开符文。
倏尔,神识触碰到一缕灵气,丝丝缕缕逸开。
山川湖海之下都有灵流地脉,有灵气逸散的地方,就离地脉不远了。
曲砚浓微微蹙眉。
符沼中有灵气逸散不奇怪,但地脉渊深,藏在地底,透过淤泥到达上方的百中无一,散得不能更散。
她神识才下探到泥潭下三丈的地方,不该有成缕的灵气。
符沼中的地脉,是不是有点太浅了?
再向下,灵脉逸散,乱流涌动。
一路下潜,她见到激荡纵横的暗流。
符沼深处的灵流显然远远超出了正常水平,寻常山河里灵流是潺湲清溪,这里的灵流则是江河纵横。
这情况有些眼熟。
淤泥之上,曲砚浓眼底恍然。
这情况对她来说当然很眼熟。
一千年来,她一直在同这样的山海江河斗智斗勇。
仙魔大战后,山海断流,天下地脉皆如是。
他们三个化神修士想了很多办法,但一方天地如碎壶,补了这里,漏了那里。
手段用尽,最终斩断山海,留下五处完好的界域,以青穹屏障为界,分定五域四溟。
五域分定后,山海靖平,人世终于重归安宁,但人意难敌天意,在表面平宁下,山海断流所留下的影响深远绵长,从未结束。
所以她高居知妄宫数百年,永远在修补青穹屏障。
她只是从未想到……这一幕会出现在鸾谷。
截断山海,隔开五域,这从来就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当初商议的时候,夏枕玉、季颂危那样镇定的人都惶然失语,纵然都承认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一谈到这个办法也难掩殷忧。
踌躇之后,季颂危先改变主意。
“其实也不必那么悲观,”他以一种刻意的轻快语调来活跃气氛,“这个办法少说也能管用两千年,两千年,难道我们三个里连一个能化解道心劫的都没有吗?”
夏枕玉一直是个很愿意捧场的人,但她在季颂危的轻快话语后,唇边依然一点笑意也无。
于是他们都不吭声,等她的表态。
“上清宗出过十四位化神祖师,”夏枕玉轻声说,“他们都不在了。”
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化神和道心劫,非上清宗莫属,再没有哪个宗门能有他们那样悠久的传承,代代记述着仙途巅峰的隐秘。夏枕玉知道得最多,也最沉默。
曲砚浓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说话。
这是一段最近才悄然回到她脑海中的回忆,在此之前她几乎不曾回想起与过往那些化神修士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