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雪鸣关上水龙头,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响声,解剖工作完成的法医将不锈钢刀具放进器械回收盒,用酶液做器械消毒前的准备工作。
他擦着手上的水渍,叫了声:“魏哥。”
魏执岩嗓音略哑:“马主任也带你见检察署的人了?”
他的语气略有轻蔑,不同于大多数人对这份职业的“神圣感”。
廖雪鸣自然听不出什么,“嗯”了一声。
随后又听见魏执岩问:“怎么样?”
廖雪鸣不太理解这个怎么样指的是哪个方面,思考两秒,只说:“姓陆。”
背对着他的魏执岩倒着酶液的手一顿,浓密杂乱的眉皱起,“陆?全名叫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廖雪鸣一噎,回想着今天见到那位检察官胸前的铭牌,迟疑着说:“陆”
魏执岩回头看他,“有不认识的字?”
想想又要逼着查字典学习的场景,廖雪鸣摇了下头,他眼神坚定道,“叫陆火正。”
陆炡单手摘下镜架,伸手捏了捏鼻根。
看他泛白的脸色,在执宾师悲恸的送别演讲声中,林景阳凑过来:“到那边沙发上坐会儿吧。”
陆炡摇了下头,短暂屏息过后,重新戴回了眼镜。
视线变得清晰,跪在灵床旁边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下巴滑下的泪都看得一清二楚。
闪光灯此起彼伏,送别仪式上的观众除了陆炡,皆眼白通红眼角含泪。
包括一旁的林景阳情不自禁地动容,小声念叨:“真是个可怜人啊”
说完他就后悔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正:“我是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而陆炡并未理会,似乎也不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随着女孩的遗体被合上棺盖推出灵堂,此案终算告一段落。
过不了多久社会上层出不穷的恶性事件或者娱乐圈八卦新闻,如西北风裹挟来的黄土覆盖而上,寥寥有人记得。
送别仪式结束后,林景阳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时转了向,绕过一棵又一棵砌着石砖的松柏,不知怎地走到了火化间的后院。
正要给陆炡打电话,抬头看到吸烟台前一个挺阔的背影,指缝间夹着燃烧的烟。
陆炡烟瘾不凶,林景阳知道他又肠胃疼了,只得用烟草纾解。
环境恶劣的黄土高原,可真是苦了从寸土尺金的京城来的检察官。
他大步走到陆炡身边,刚要开口说话,听到开着的窗户传来的中年女声,似乎因为情绪激动没能控制分贝:“十八万八就是十八万八,一分都不能少,没得讲的现在配阴婚这个价钱,哪能买到这么小的娃娃,快要火化了你来讨价还价,做人不要没良心——”
说着,与窗外的林景阳对上了视线。张某兰一改人前的怯懦和苦难,气得脸颊抖了抖,“砰”地一声拉上了窗。
蒙着灰的玻璃映出林景阳尴尬的脸,他扯了下嘴角,小声对陆炡说:“亏我先前还觉得她可怜,真没想到她居然说不定孩子的死她也不是没有参与。”
陆炡捻了烟,侧过头看他。眼睛里并无嘲弄,相反十分淡漠。
他伸手从对方胸前的兜里取出检察官助理的证件,打开看了看,“我不觉得她可怜,也不觉得可恨。不管她有没有参与这起案件,都和我无关。”
再抬眼看到林景阳时,眼里终于多了一丝冷锐。
使林景阳回想起第一次参加司法考试时,从检察大厅见到的司法女神朱蒂提亚。
天秤代表正义,剑代表力量,被遮盖的眼睛代表平等。
陆炡的眼镜镜框边缘反射的光芒,犹如剑顶端散发出的冷光,像是给这位仕途总不得志的男人忠告:“她是否有罪,基于证据有法律定夺,而不是出自你我之口。”
林景阳一时怔住,说不出话。
陆炡合上证件放回,“别把自己的职业高尚化,用不着我们惩恶扬善。”
【作者有话说】
简介稍微修改了下
第3章 送礼
等陆炡走远几步,林景阳才回过神,连忙小跑跟上,突然听见对方问:“这是什么花?”
他低头看向地面,将抬起的脚移开,使地上的一株红黄相间的小花免受践踏。
微弯细圆柱形的叶,花朵簇生枝端,花蕊橘黄明亮。
“哦,叫太阳花,棘水随处可见的野花,生命力特别顽强,种子飘到哪儿长到哪儿。”林景阳有点好奇,“怎么了?”
陆炡摇了下头,像是随口一问,并无太多兴趣。
车比来时开得顺畅不少,陆炡侧头看着窗外,这才注意到不断倒退的树影下,生着一簇又一簇的太阳花。
思绪不自觉回到半小时前——墙壁白得刺眼的火化间,烟草舒缓不了的肠绞疼,女人为抬价阴婚彩礼的聒噪声。
以及火化间门口那个半吊子入殓师,趁人不注意将一朵黄色的野花放进排队火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