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能成仙,还是怎么的?”
摊主刚为别人包好了一袋,笑容满面地递过去,扭过头来对上了殷千寻的挑衅目光,不疾不徐地变了脸。
“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你可以打听打听,我这卖得不算贵了。咱们穹原的物价从古至今一直这么高。”
“从古至今?”
殷千寻嗓中轻哼一声,“这话糊弄糊弄别人也就算了,你当我第一次来么?我二十年前到这儿,明明……”
明明很便宜。
遥想二十年前,某一次时运不济,殷千寻刺杀一介朝廷命官不慎失了手,负伤从皇城逃回丁屿的路上,途径穹原的一座破庙失血过多昏了过去,恰巧遇上彼时游医到此地的仲堇。
仲堇那时候穷得叮当响,游医一天下来也挣不到半两银子。她为迷迷晕晕的殷千寻处理好了伤口,将她拖到佛像后面,离开了一小会,捧着一袋喷香的板栗回来了。她说那是她逛了一圈,唯一买得起的东西了。
摊主笑了:“姑娘你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你看上去顶多也就二十岁年纪,二十年前你怎么来?”
殷千寻勾唇一笑,没说什么,只从腰间摸出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递上去。摊主伸手来接,然而摸上去的瞬间,殷千寻赤色衣袖中一把凌厉的袖剑冰冰凉凉地悄然硌住了摊主的手。
摊主反应过来后面色一白,慌得下意识想要抽手,殷千寻却将她的手抓得很牢,脸上笑靥依旧,柔声道:
“便宜点儿。”
哪料摊主吓得嘴唇发紫哆哆嗦嗦了,依旧梗着脖子道:“真不能便宜了,已经是赔本价了……”
殷千寻悠悠翻个白眼,索性自个儿伸手去抓,摊主也顾不得烫,俯身趴在炒栗子的铁锅上,两手环抱住。
燕云襄本杵在一旁看热闹,不敢插话,此时见摊主这副模样,困惑道:“伯母,你很缺钱么?”
“缺!”
摊主带着嘶哑哭腔道,“临江有栋房舍我实在心仪许久了,为了它我已攒了好多年的钱,眼看就要住进去了。我今儿少挣一分钱,就感觉离着它又远了一步,晚上甭想睡着了……”
闻言,殷千寻倏地一怔。
她竟被摊主这诚恳的话给莫名其妙触动了。愣怔半晌,竟不由地心悦诚服,用一锭银子换了四颗板栗。
两人牵着马,猎奇般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观察过去,渐渐发觉这夜市的摊主个个都是豁出命赚钱的主。
于是自小不缺钱,且极少与钱打交道的燕云襄也不由抒发出一些感慨:
“此地的人,与莽原和丁屿好生不同,对钱财这类身外之物好有执念噢。”
“是呀。”殷千寻扔了手中七零八落的栗子壳,抚着手心抬起头来,淡淡道,“人欲横流,好生真实。”
燕云襄点点头:“不太好。”
“不好么?”殷千寻侧脸望过来,笑了笑,“我倒挺喜欢的。”
这话很是出乎燕云襄的意料。
如今这个世道,谁若公然宣称自己嗜财爱物,必然招致骂声一片。与之相反,摒除欲望、当个与世无争的孤云野鹤不才是天下颂扬的主旋律么?
“为何?”燕云襄不解道。
“钱是个寻欢作乐的好帮手,谁不喜欢呢?若心里喜欢,嘴上却偏偏抵触它,岂不是很虚伪?”
说着她往旁侧买肚兜的小摊上看了一眼。那摊主为了招揽客人,正陶醉地表演一段肚皮舞。
殷千寻嫣然含笑,轻声道:“我喜欢看人们恣情纵欲,讨厌压抑欲望的虚伪。”
燕云襄在侧一言不发,怔然看着她,内心一贯自持的某些道德操守此刻受到了些微的冲击。
她自小被礼义廉耻规训成长的漫长岁月中,书中学的、耳里听的,可都是些“淡泊名利廉静寡欲”的道理,这还是头一遭听谁如此不加掩饰地表达自个儿对于恣情纵欲的赞赏。
愣怔良久,她低声道:“我……不知道。我似乎没什么体会,自小想要什么,还未张口,便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