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抵着少年的额头,轻轻地推起了少年匍匐着的上半身,然后他看见了少年带着泪痕的脸。
四目相对。
少年飞快避开了眼神。
谢云防能够清晰地看见那双冰蓝的眼眸,那双眼睛熟悉而陌生,是艾慕尔,又不是艾慕尔。
是游沧粟,又不是游沧粟。
谢云防拥有两世的记忆,和他的爱人相知相守了两世,但眼前的少年,却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灭他家国的暴君。
良久,谢云防才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明艳非凡:“回陛下,罪奴叫倚歌。”
“倚歌?”
谢云防念了一遍,笑笑,又问道:“那你姓什么?”
倚歌的心中更加害怕,乐工已经弹奏了半夜,但是皇帝没有说话,他们自是不敢停歇的,微风吹进了红纱帐,少年的身体上的寒毛微微竖起。
他整个人紧绷起来。
谢云防一览无余,他又放低声音,温和地问了一遍:“你姓什么?”
“回陛下,罪奴原姓安。”安倚歌的心更慌了,他因为前朝皇子的身份,得了不少的“青睐”,不然也不会被送到皇帝床榻上。
皇帝这又是什么意思?
谢云防笑着,一副温和的样子,但是安倚歌可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谢氏皇族个个都是疯子——
这位皇帝更是疯得厉害。
上一刻还笑意盈盈,下一刻说出“拖下去”,便能让人丢了性命。
“姓安,安朝四皇子吗?”谢云防笑盈盈问,“是谁不让你姓安的?”
安倚歌看见皇帝笑了,心中更忐忑了,他酝酿中言辞,生怕一个不小心,也是一个拖出去的结果。
“罪奴不敢,安朝已经灭国,世上没有安朝,更没有安朝的四皇子了。”
“你母亲姓什么?”
安倚歌一怔,想到母亲,身体抖动的更加剧烈了:“罪奴母亲身份卑微,出自安息国,并无姓氏……”
谢云防能够看出少年的惊慌,就连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都变了神色。
谢云防无奈地笑了下,安倚歌再冷静,被一个杀人如麻的暴君顶着额头问话,尽管极力克制,他的身体还是不自觉得开始发抖。
“好吧——”谢云防拉长了声音,松开了手,但少年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敢移动分毫。
“那我把你的姓还给你,无论你是想姓安朝的安,还是安息国的安,都随你。”
安倚歌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关心一个前朝皇子的姓氏,但是姓名对于一个人还是不同的。
只有奴婢,才会没有姓氏,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谢……谢陛下隆恩。”
安倚歌说完,悄悄观察着这位皇帝,这位皇帝和他父皇的昏庸不同。
也是——能够果决的杀死父亲,获得皇位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
只不过暴虐比起昏庸来说,他的手段更加残忍和暴虐,也更加让人觉得可怕。
谢云防不知道自己没有记忆的爱人,已经给他下了这样的标签,当然,即使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因为原主的确是这样的人。
他轻掀起红纱帐,露出一道缝隙,淡淡道:“钥匙。”
安倚歌还没反应过来,皇帝身边的内监就已经将一串精致小巧的钥匙递到了谢云防的手中。
钥匙?
安倚歌一怔,隐约猜出这些钥匙就是他身上这些锁链的钥匙,皇帝这么做事想要做什么?
谢云防看了一眼,又淡淡道:“都下去吧。”
这个都下去自然包括了所有人,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后,乐工和内监们才退下了。
直到从大殿退了出去,他们才敢稍稍松口气——今天又是活下去的一天呢。
但是值夜的内监,却是不敢放松的,他们关上寝殿的门,便守在了外殿,指不定陛下什么时候就要传唤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