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又是一副妻夫恩爱之相,我是喜欢她的,尽管只是夹在人心世道缝隙里一丝丝微不足道的喜欢,可她却只是需要世人眼中贤良公主的样子好为来日谋权攒心,我望着她那双能将人看化了的眸子想,她这样的人又真的会有真情吗?
长兄与嫂嫂殁了,我不知道该不该难过,在美梦将醒之前与美梦一起消失总好过醒来以后一幕又一幕的血流提醒曾经的美梦已经消散,即使如此,我还是几日不曾进米水,我是长兄带大的,这一身荣耀更是嫂嫂带来的,江山欲倒至亲离世,如今我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第三日守丧之时,江儿推开门对我道:“季父,江儿与妹弟都还要仰仗您与婶娘,还望季父保重。”我看到了门外的一角缟裳对江儿点了点头,出乎意外的,她对江儿极好,会亲自给江儿补衣物做菓子,这是我与她的孩子都不曾有的。
我起了疑心,怕她是要用江儿杨氏之子的身份做些什么,一年下来竟半点异常也没有,我明了只剩下张口问这一种办法,便在她与江儿为兄嫂上香时支开江儿道:“兄长与嫂嫂就这么一个孩子,妳要争什么自有我这个季父,不必从他身上下手。”她眼都没抬头磕在地上出声道:“柳潭,你安心吧,我如此只是因为不讨厌他,只是不想再对不住杨家,说来可笑,我对咱们的孩子其实是怕的,怕有一日会有人用他们威胁我,怕有一日他们会像我和李俶一样为了活着像我曾经在韦妃面前贬低我母妃那样对我,贵妃她来日必会因我李家而死而被鞭尸,我知道情字是世上最飘忽不定的东西,可还是想抓来瞧一瞧,江儿他于我无利害又确实是个好孩子,所以我才喜欢他。”我们成为妻夫的第五个年头我才明了,她的真情只会寄托给局外的人。
她将头抬起,走到门槛边时对我讲:“你需早些将他们的排位迁回河东,长安城怕是不会太平了。”安禄山还是攻进了长安,一片火光里她将薛夫人带上了车,她道:“此时若还想翻身便只能求援于回纥。”可薛夫人的身体实在虚弱,她便将我的马夺去给了薛夫人,我与她徒步日走,我实在不满报怨出声,她只说:“若我先过去,遇到危险时我不能保全所有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成为牺牲品,柳潭,若今日是你兄长你又做得到心安理得地过去吗?江儿与几个孩子早已到了蜀中,这一次你不赌也得赌。”我这才明白,若是真的走到了蜀中,于情薛夫人是她寡姐,救助寡姐的名声足够在新皇那里立足,于局回纥今日救了大唐来日必得有人和亲前去求稳,她与我也算保下了棋子,于理就算走不到蜀中,来日史书一册,我柳家与她李明华也是忠于大唐的英勇仁义之辈,这是一笔我早已在局中不得不做的买卖。
我不再说话,只是与她一起侍奉薛夫人,如今,我能做的不过是尽好棋子的本分与为柳家宗室求一个平稳罢了。
我们一路去偷去抢去骗去杀人,终于在八月走到了蜀地。她进封公主,我进封银青光禄大夫,我也问过她就没想过要是赌输了又或是死在路上又该如何?她瞧着吴氏留给她的银钗道:“若是那样,来日在他人的叹息中便可又活一世,这没什么不好,我说过的我不怕死。”
在蜀地的日子就像是在长安得那么些年的富贵日子后必回舍俗烂世间一般,皇帝像幼子那样重要却被人提线,百姓像尘埃不可缺又可马上拂开。郭千仞反了,她在我耳畔说:“我们争一争,若是输了你我也好给大唐哀悼,若是赢了你们柳家便可满门荣光。”我道好,我的家仆多年以兵道练之个个皆可抵沙场之将,我正想让她安心离去,她却将拉满的弓递给我,她的眸子对我讲“这次,我们必定能赢。”我杀了许多人,用矛用剑用飞火,但最好的武器还是那把拉满了的弓,我听见了许多声音,流泪流血攒白骨,但最悦耳的还是她站在城楼上敲的大鼓。
叛乱结束我们相视一笑,我说她是个天生的赌徒不去做生意可惜了,她将那把弓擦净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做呢?不过只是不用在你身上罢了。”她射出一支箭,正对准遗留的报信人心口,她将弓还给我,瞧着倒下去的尸首:“那些东西得用在高堂之上,得为你我换一颗玲珑心。”李俶此时怕是也将叛军收拾的差不多了,这局棋她下的太久太深,我已没了知晓的兴趣,我问她:“妳从前不是讲不缺可滥用之亲情的?可妳我妻夫那么多年我瞧着桩桩件件可都是为了亲人…”还没说完,她便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眼神看我,她道:“我不是为了他们与我。更不是为了韦妃或是吴氏,我是为了大唐,那个红妆璀璨的大唐。”李俶收复了洛阳,我们回到长安可那场关于长安的华梦却是回不去了。
劳旋方及帑藏其空的情况下,和政公主捐出的钱财与锦绣绫罗不仅救了大唐军队甚至充盈了国库,她将这些带到宫里时我是极震惊的,她的金山我连见都没见过,我一直以为柳府算不上富裕,结果就是江儿与几个孩子的吃穿用度在战乱时也都是极好的,穷的只有我一个。
我佯装生气想回府问个明白,一路却听到朝中官员说就冲着这份胸怀要把自己的女儿嫁到柳府,听到百姓说多亏了和政公主她们的姊妹郎君兄弟才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