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年的练兵备战,苦到了什么程度,谁都历历在目。
难道那些工夫是白下的?汗是白流的?难道整肃军纪时的鞭子是白挨的?
难道自家手里更锐利的刀枪,更坚固的甲胄是假的?难道屁股底下更肥壮的战马也是假的?
至于蒙古军,谁还没拿刀子捅过几个?他们总也是血肉之躯!
此时不试试自家练兵的成果,试试蒙古军的成色,难道要等蒙古军再度南下,抵在自家山东本据厮杀么?想来郭节度也是这个意思……早该打一场试试了!
而郭宁神色自若,沉声喝道:“李霆!”
“在!”
“看到西面那处缓坡土岗了么?上有两株老树的?”
“看到了!”
“既然你信心十足,那便立即前出到这处土岗,负责阻截左翼敌军。此地恰好扼住蒙古军展开的路线,你将他们阻截住了,算个头功,阻截不住,提头来见!”
“这头功必然是我的!”李霆奋臂高呼,催马出去聚兵聚将。
“张阡!”
“在!”
“你领步卒刀盾手、枪矛手、弓箭手并及车营本队,列阵徐徐前进,为我后方。若有滋扰,一概打回去,本队有失,你提头来见!”
张阡咬牙行礼:“遵命!”
“韩煊!”
“在!”
“你带着本部重骑,与步卒齐头并进。未得军令,不得妄动;若得军令,便要全力出击!便有刀山火海,你要踏平!”
“遵命!节帅放心!”
“至于赵决……”
郭宁抬了抬手,指了指赵决和他身后近千骑兵。
“诸位!咱们都是打过硬仗狠仗,趟过尸山血海的,眼前这一战,只是个小场面罢了!可就算这样的小场面里,蒙古人竟敢只派了七百人来,想要阻截我军!才七百人!这群蠢货……他娘的是看不起我昌州郭六郎,看不起我们定海军!诸位,我们现在出发,去抽他们的脸!去让这群蠢货知道,什么是疆场好汉!”
众军哈哈大笑,许多人拔刀在手连连挥舞。
“随我来!”
一千铁骑,追随在郭宁身后,杀声震天,铁骑如铁流,笔直贯入黄龙岗深处。
骑兵们纵骑飞驰,如龙翱翔,而郭宁策马高呼的英姿,更令所有的士卒尽皆心驰神往。
郭宁本部的扈从里头,有一部分被留在本阵协助张阡。带领这一部的,乃是董进。
董进双眼盯着郭宁,忍不住叹道:“咱们的节帅,不像个朝廷的大官。”
“那像什么?”张阡撇了撇嘴问道。
“像是话本里头演的猛人!”
“废话,你看的那些话本,不就是照着咱们节帅的事迹编出来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较量(中)
纥石烈桓端进入丘陵地带不久,便遭蒙古军突袭。
他既然领兵出城,便早就作足了身为诱饵的准备,也沿途勒令部下们保持紧密队列,随时预备可能的袭击。
但蒙古人来得也太早、太猛了。负责哨探四方的轻骑,瞬间就被狼群吞没。只有区区数骑奔回示警,而蒙古军的前队几乎与他们同步赶到。
纥石烈桓端立即喝令部下骑将夹谷合打领着精锐骑士迎敌,但在蒙古人凶猛的冲击下,夹谷合打的百十骑兵眨眼间就消失了,全然起不到阻碍的作用。
终究蒙古人才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生长在草原上,还不会走路就先学会了骑马,两手刚有力气就开始练习弯弓射箭。他们在马背上放牧,行动,生活,骑在马背上,便与战马浑然如一。当他们以千百骑的规模奔行在起伏丘壑之间,便如潮水倾泻,灵动、凶猛而无孔不入。
纥石烈桓端的兵马在此时贴着马鬃河和西面黄土漫岗之间的河谷平地行进,前军顺着岗地方向刚绕了个弯,蒙古军便如一阵旋风,沿着河道边,自侧后切入前部的队列。
骑兵所到之处,发出一片惨呼和铁器撞击的铮鸣之声。随后另一支骑兵又从正西面的黑咀沟杀出,将中军和后队切成了两段。
一队队蒙古骑兵狂呼乱吼,猛冲向前,沿途泼洒箭雨,后方数百骑还没有入阵,前锋骑兵已经穿出了复州军的队列,在身后丢下满地的死尸和被战马践踏到肠穿肚烂,犹自哀嚎呻吟的伤者。
骑兵在马鬃河开阔的河滩上回旋,黑色的人和马,激起银白色的水花。
当他们再度进攻的时候,便不再蹈阵,而取侧向奔驰的姿态,向混乱的队列中反复抛射箭矢。而此时复州军的后队已经崩解成无数个零碎的小块,没有阵列可言。
任何人试图结阵,都被蒙古人反复的冲击打散。而复州将士只能在马蹄翻飞的混乱中各自为战,不断被箭矢射倒或者被弯刀砍翻,倒在马鬃河畔湿漉漉的土地上。
“归仁城!”纥石烈桓端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蒙古人是从归仁城来的!他们一直就在那里!怪不得!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