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李霆去而复返。
“李二郎,有何见教?”郭宁问道。
李霆奋臂喝道:“娘的,老子想过了。就算是诱饵,也得咬一口,才晓得后头蒙古人的动向。郭六,你给我精骑三百,我去淄州走一趟,搞出点动静来!蒙古人放了几条狗出来,我便砍了那几颗狗头!”
郭宁哈哈大笑:“李二,你莫要急躁……”
话音未落,帐门口的阳光被人遮了下,光线猛然黯沉,随即重新明亮。原来是骆和尚入来,他体格庞大,把半扇帐门都堵住了。
“大师也来了?请坐。”郭宁笑问:“大师有何见教?”
骆和尚沉声道:“洒家去一趟!”
“什么?”
“要确定蒙古军的动向,光盯着那几个降将,有什么用?”骆和尚在厅堂里翻了翻,找出了地图,捋起袖子比划:“我带一队精骑,绕行博兴,过高苑,沿着北清河往济阳走一趟,若撞上了蒙古军,正好觑个虚实,若没撞上,我到济南城下,砸两块砖头下来!准保吓那铁木真一跳!”
“和尚,你是作死!不想回来了么?”李霆咋舌。
骆和尚笑道:“那就得让管着船队的人打起精神!咱们在港口这里,停着那么多船呢。让船队沿北清河走一趟,接应洒家!”
他这么大声说着,外头又有人笑:“大师却是想岔了。”
原来是汪世显和仇会洛入来。自从在直沽寨走过一趟,郭宁便将所属船队的管理,都交给了汪世显,而仇会洛也兼管些杂务。
天可怜见,这汪古人原本都不会游泳,上船就晕,吐得昏天黑地的。结果两个月下来,他在船上如履平地,很有些样子了。
骆和尚瞪起铜铃大眼:“洒家怎么就想岔了?”
“无非是要探一探蒙古人的底,何必那么费事?我直接领数十快船,再带些精干好手,顺着北清河往济南走一趟,不就得了?”
“这……”
他正盘算着怎么驳倒汪世显,帐门一晃,靖安民也回来了。
靖安民看看帐里这几个。
原来除了身在地方坐镇的韩煊和郝端、马豹三个,适才参予军议的指挥使们一个不拉,全来了。他的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果然你们几个,都有主意!”
郭宁扶额笑道:“安民兄,来,来坐。你有何见教?”
“我这几日听徐瑨谈起周边地势,据说在淄川之南,过徐关,有群山夹峙的险路,可通泰安州,我们若是……”
靖安民正待细细讲述,边上李霆冲着汪世显道:“只差移剌楚材那措大,你猜他会不会来?”
话音未落,移剌楚材也走了进来。约莫是走得急了,满头大汗,一进帐子就道:“节帅,我忽然思得一策,想要打草惊蛇,并不必用咱们本部的兵马……”
分明大敌当前,可众人忍不住全都大笑。
第一百八十五章 弈棋(下)
淄川乃山东富庶之所,产出非寻常荒僻小郡可比。此地产出的精美青瓷赫赫有名,向北贩卖到高丽、日本,南朝宋人也有使用。至于当地的名人,有汉时今文易学的开创者田何,后来大儒郑康成也曾在此地设书院讲学。
这座城池,如今已被摧毁了。
申末酉除的时候,天光阴郁,浓云四合,而城池里几处火头迟迟没有熄灭,将上空的云层都映作了血红色。赵瑨停下脚步,远远张望一眼,只觉那些翻卷的云层就像是一张张凶残可怖的妖魔面孔。
而他自己,就身处在这些妖魔的注视下,仿佛有剧烈的嘶吼声从空中降下,然后从四面八方汇集,灌入他的耳里。那声音或或尖利、或癫狂、或哀恸、或惊恐,此起彼伏,使他突然觉得有些晕眩之感。
那声音当然是幻觉,赵瑨很清楚。
五天前里登城厮杀,他的面颊中了一箭,箭簇直透耳后。虽然及时拔除,但伤口一直剧痛剧痒,从昨晚开始,他的额头滚烫,耳朵里也嗡嗡的,总有各种各样的怪声,喝了好几副汤药,也不管用。
亲信的护卫送走了军医以后,暗中哀叹。几人都说,这样下去金创怕是会发作成肿疡,随时将有性命之危。
那护卫以为赵瑨不知道,赵瑨实际上听见了。
但他并不在乎。
那次登城鏖战,他本就为了战死而去的,结果中了那么危险的一箭,居然没死,反而把淄川城打下来了,还赢得了蒙古贵人的大大赞叹。对此,赵瑨只觉得荒唐。
而五天后,高烧居然退了,除了耳畔常有古怪嗡鸣和身体虚弱,赵瑨居然别无任何不适……那就更荒唐了!
赵瑨猛地摇了摇头,结果整个人差点失去平衡,打了个趔趄。
他的皮靴踩踏地面,咚咚作响。而好些形貌凄惶的本地官吏在他的皮靴边簌簌发抖。
当赵瑨站稳脚步,停留在他们面前时时,他们胆战心惊地伏倒在地。有的人小心翼翼地向后蜷缩着身体,也有人偷眼观看他的神情,露出夸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