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极为认真地向圣约翰教堂的主教行了一礼。
过了一夜,他眼中的痛色已掩于满面肃然之下。
雨声里,银发碧眼的主教赞扬周鹤亭生前的善行,祝愿他的灵魂能够升上天堂。
周暮觉余光看到,身后年轻的女子掌心合十,低声地在替周鹤亭祝祷。
她哭了半宿,声音早已哑了。那些他从未听过的宗教诗篇被她虔诚地唱颂,她的声音很低,轻易碎在雨里,他却在前方听得清清楚楚。
泥土渐渐覆了上来,混杂着被碾碎的青草。时逢乱世,周暮觉人生已经历太多次永别,每一次都很痛,以致他渐渐生出了一些释然来。
好似人生就是不断的别离,命中注定的。
他只能往前走。
极其年少时,战争降临了这个国家,年幼的玩伴转眼葬身火光流弹;年岁长些,远渡重洋,在异国求学,曾见满腔抱负的友人客死他乡;及至回国,时局不平,亦有一抔赤血的故人捐躯赴难。
人生廿四,倏忽而过,他垂眸,任由雨掠过眼帘。
身后忽而传来响动,周暮觉猛然回头,看到他年轻的继母跌倒在凌乱的青草前。
她大概是压抑了太久她的哀伤,终于在泥土盖满棺木时失声痛哭。
她畏惧着周寅竺,畏惧着他,却在这一刻似乎什么都不顾了。
泥泞弄脏了她雪色的腿腹,周暮觉看到,她鬓边的山茶坠落,沾着赭色的雨水,随棺木掩埋在土壤中。
他的眼角终于也攒出一滴泪来。
第175章 黑莲花与君子(4)
从墓园回来后,朝笙便生病了。
周暮觉起先不知道,以为这位继母在房中躲着,是为了避嫌。
避嫌便避嫌。周暮觉十分理解,甚至有些认同。
不过,他思索着,虽不必熟识,但也不至于太过疏远——过犹不及,若朝笙连见都不见他,那偌大的通海银行,她以后的路,也无从去和她商议了。
他索性先顾银行的事情,连续忙了好几天。
周家的佣人们知道,现在是这位少爷当家做主,与他不大亲近,又都忧心楼上那位娇气的太太,终于在周暮觉归家的第五日后,周家的老仆阿柳斟酌着敲开了书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