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浴室门前。那股潮湿的水汽味越来越浓,是刚洗完澡的蒸汽味。
凯恩在洗澡吗?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再说了,他不该用这间浴室。这是她的,宽敞、干净、有浴缸,是凯恩特地给她留的。他一向在楼下洗。
“老师……”她轻轻唤了一声,没人回应。
四下太安静了,好像整栋屋子只剩她一个人。
凯恩和瓦西里去哪了?这个时间,他们不该还在工作,更不该一起离开。
她不敢再发出声音。这是人的本能,越寂静的地方,越不能响动。只要一出声,就是对潜伏的什么东西亮出自己的位置。
美娜本想转身回卧室,但一种不祥的渴望慢慢蔓延。她真的很渴,也真的很想知道门后是什么。
她把手按在浴室的门把手上。
好比洗完澡后堵在排水口的发团。你讨厌那东西,徒手捡很恶心,但要是放任不管,脏水泡着淤堵,情况只会更糟。
现在她的手,就是伸向那团头发的手。
勇敢的美娜推开门。
下一刻,她倒抽一口凉气,手中的杯子啪地掉落在地。
她低头一看,那根本不是她睡前摆在床头的水杯,而是刷牙用的牙杯。
四周并非凯恩家的浴室。眼前的场景熟悉得令人心惊。
洗手台、镜子、廉价毛巾架,右手是门。这是她的出租屋,那间潮湿逼仄的小房子,她穿越前的“家”。
她大脑一片空白。
等等……如果右手是门,那她是从哪进来的?
美娜缓缓回头。她的身后,是一整面光秃秃的白墙,瓷砖泛着冷光,旁边挂钩上着澡球和毛巾,没有门,没有入口。
不对,完全不对。
“宝贝。”外面有人喊,声音低沉,是男朋友。
美娜压住慌张,她捡起牙杯,走出浴室。
男友正趴在床上,被子滑落到腰,背影松弛懒散。他半干的头发耷拉着,落水狗一样,委屈瞥她:“你刷牙是打算刷一个小时吗?”
美娜一时懵懂,她闻到他嘴里淡淡酒气,问:“今天加班了?”
他应酬多,挣辛苦钱,美娜坐在床边,摸了摸他发鬓。
是真实的、扎手的。
他顺势在她手心蹭蹭,疲惫地叹气:“有些累,没事的,和你贴一会就好了。”
美娜还是怔怔的,她机械地拍他,像个初为人母的女人哄睡孩子。
过了一会,他的呼吸逐渐均匀,磁性的声音也变得困倦朦胧:“上来吧,宝贝,一起睡。”
“嗯。”美娜应声。
他关了灯。
美娜钻进被子,被男友揽入怀中,他很体贴,胳膊恰到好处垫给她枕。
两人无言偎依,美娜茫然地睁着眼。
她忽然想起,很久前,瓦西里给她讲的一个故事。
那时她搭讪瓦西里,为了赶她走,他用恐怖故事吓唬她。
“女孩,假设你遇到一个怪物,它长得像人,说话也像人,但你就是知道它不是人,那你该怎么做呢?”
“我打跑他。”
“你太可笑了,人可打不过怪物。”瓦西里嘲笑道,“你得强迫自己,以人的方式和他相处,你必须小心翼翼,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察觉了。这是件很难的事情,因为在高维生物眼里,低维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美娜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高维生物,但那绝对不是她的男友。
只要他喝了酒,为了不熏她,他永远和衣睡沙发,绝不上床。
就算他没喝酒,也不会抱住她黏着睡,两人通常牵手平躺,像老夫老妻,各睡各的。
可现在,他抱得太紧了。
美娜终于知道闷热的来源在哪。
自己不是被人拥抱,而是被某个巨大、柔软、潮湿的东西吞进怀里。横过来的也不是手臂,而是它苗芽似的触肢,大概是刚长出来的,就像人体那么平滑柔软。
美娜不敢想象它肉眼未及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可预见的是,这个实体太大了,大到连床、天花板、卧室、整栋楼、甚至楼外世界的一切,都是它躯干的一部分。
而这张“男友”的脸,只是它某根触肢的末端,是用来迷惑小孩的棒棒糖,哄她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