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说这东西不干净,把它捐给了寺庙。”
不干净,季明生的心碎了。
这玉坠是他母亲留下的,他的母亲是乐妓,可这玉坠是她嫁人后,给人织布换来的。
“它是干净的……”季明生喃喃道。
林栖梧怎么可以这样,若是嫌弃,何苦收了这玉坠?
可是怎么办,他已经把心交出去了,
而林栖梧却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不忠之人应该受到惩罚,季明生想。
季明生幼时随父母在边塞生活过一段时间,那里民风野蛮。
季明生想起那里的习俗,对不忠之人,要把祂永远关在家里,不能让祂出门一步。
天闷闷的, 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春天过去了,暴雨的夏天来了。
大滴的雨水落下, 淋湿了街上失魂落魄的季明生。
行人打伞, 但季明生没有,雨水在他睫汇成小小的瀑布。
不干净,不干净——
初夏冷冷的雨水浇醒了季明生的美梦。
林栖梧压根看不上他, 和那些人一样, 厌恶他的出身。
吁——
“不长眼的东西,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吗?”马夫用长鞭指着季明生, 大雨也浇不灭他的气焰。
“识相的, 滚远些 ”马夫见季明生无动于衷, 高声喝道,手中鞭子挥动, 马上就到打到季明生的脸上,却被季明生伸手抓住了马鞭,一用力便把嚣张的马夫拽下马车。
“谁啊?”马车内的主人终于屈尊降贵地拉开车帘,他的长相斯文, 眼角一动, 便牵起皮肤形成层层皱纹。
季明生注意到,他的唇角挂着抹虚伪的笑,
来人是王无忌。
“我那好侄儿病了, 邪祟入体,怕是什么贱民传上的。”王无忌故意道,
“我们王氏是诗书礼仪之家,不与贱民争一时意气,绕道而行吧。”王无忌命令车夫道。
王无忌没有指名道姓说是季明生, 这种无声无息的阴阳,比直接的辱骂侮辱性更强。
穿着华丽的中年男人斜眼扫过季明生,最终从鼻腔里发出一声
“啧——”
这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有轻蔑性。
马车慢慢驶离,
季明生忽然笑了。
是了。
是世家带坏了他的林栖梧。
跟着这样的舅舅,林栖梧能学到什么好呢?
王无忌该死,王氏该死,世家该死。
他们仰仗这祖辈的余荫,明面上是什么书香世家,客气,实则心思狭隘,目中无人,自视清高。
好好的美玉被这些伪君子都带坏了。
季明生抚去脸上的雨水,笑得越来越厉害,双肩抖动,最后甚至放声大笑。
他,季明生,要重新教导林栖梧。
“这真的只是梦魇吗?”林栖梧坐在床上
“昨晚的季明生没有影子,我甚至想,季明生是不是被什么妖物夺舍了?”林栖梧又道。
“施主应是旧病复发。”
当初关在废弃柴房的林栖梧被救后,休养了很久一段时间。
那时每逢夜晚,疯子口中的鬼怪会现身来纠缠林栖梧,年纪尚幼的林栖梧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甚至在白天也会出现幻觉,说自己见到了鬼。
“可是……我已许久没有再犯病了。”
“也许是施主最近劳累才病发的,忘却此事,才是正道。”清一大师道。
林栖梧的病好后,再去上朝,却意外发现季明生已不在朝臣之列了。
其实这也好,虽然是幻觉,但林栖梧一想到季明生,心里总有点不舒服。
若他仍在朝堂上,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知要闹出多少风波。
下朝后,林栖梧向同僚们打听才知
皇上单独设立了一队亲卫,名谨卫,季明生自请卸去户部尚书一职,去谨卫当了总领。
世家出身的官员们都在笑,季明生这个泥腿子终于不用与他们同站朝堂。
林栖梧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安。
谨卫总领虽然明面上是六品小官,可他的直属上司却是皇帝,明降暗升。
乾元帝一向不满世家的所做所为。
林栖梧还查到,谨卫所有人皆是寒门子弟,这让他很是忧心,谨卫的成立对世族来说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林栖梧也曾劝过舅舅,要低调些。
可是舅舅似乎不以为意,“一个黄毛小子,还能反了天不成,要不是王氏、林氏等一众世家站队,他能那么安稳登上皇位?”
“栖梧,没听说过那句话么?”夕阳的余晖照在王无忌有些苍老的脸上,他脸上的骄傲仿佛已延续百年。
“无千年王朝,而有千年世家。”
每每听到这句话,林栖梧暗自摇头,今时不同往日,世家衰微已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