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几人面面相觑。
&esp;&esp;“这世上只有一座不留山,不留山也只有一个宋门主。”郑九道,“宋门主在一日,不留山就在一日。这不是宋门主自己说的吗?”
&esp;&esp;宋回涯恍然:“哦……”
&esp;&esp;可惜她这不孝逆徒已将师门败了个干净,曾经那座不留山是不复存在了。
&esp;&esp;郑九补充:“郎君说,他还等着宋门主重振不留山。”
&esp;&esp;宋回涯了然道:“哦,原是那厮不怀好意,在奚落我啊。”
&esp;&esp;郑九笑着摇头,但没为高观启辩解,弯腰进了马车。
&esp;&esp;等无关闲人都散去,宋回涯提着剑坐到门槛上,将剑身横在膝上,摸出块布细细擦拭上面的血污。
&esp;&esp;她问:“这么巧,能在这里遇上?”
&esp;&esp;陆向泽与她并排坐下,捏着拳头,几经斟酌,还是讨嫌地提醒一句:“高观启这人……”
&esp;&esp;他想了几个词都不大贴切,最后只道:“不大可信。”
&esp;&esp;“我知道他在利用我。”宋回涯不以为然,往剑上吹了口气,“可是他送了我一座金山啊,我怎么能跟他生气?”
&esp;&esp;这等稳赚不赔的买卖,就算高观启脸上刻满了“不怀好意”四个大字,宋回涯也乐得做。
&esp;&esp;谁叫她是个宽宏大量的好人。
&esp;&esp;陆向泽知她脾性不再多劝,旋即道:“师兄说师姐不大记事,让我来将一些缘由与师姐解释清楚。”
&esp;&esp;宋知怯蹲在二人后方,表情严峻地点头。
&esp;&esp;宋回涯朝她使了个眼色,女童依依不舍,打着喷嚏进屋避风。
&esp;&esp; 但去莫复问
&esp;&esp;陆向泽左手按住大弓,冻得红肿的手指扣在弦上,发觉即便有拔山扛鼎的巨力,亦有些难以拉动“当年”二字的分量。
&esp;&esp;多年前那叫作另外一个名字的人生,早已在日月轮替的碾磨下,流散于岁月之中,只余些残破碎末,拼拼凑凑写成一个“恨”。
&esp;&esp;千言万语,千头万绪,临到嘴边都作罢成空。
&esp;&esp;良久、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从自己的来历开始详细讲起。
&esp;&esp;“我本名季归年。我父季知达,是武夫出身。因钦慕街谈巷说中的少年豪侠,弃身报国,半辈子都在戍边烽火中厮杀。后来险在马蹄下丧生,断去一条腿,才结束这段戎马生涯,回京领了个闲职。他不喜这种闲散冷落、无所作为的日子,自请出守外郡。他非经纶济世之才,可胜在勤勉、清严、忠直,辖下民安其业,颇有治绩。
&esp;&esp;“安王失势后,我父也几经贬谪,不为大用。直至师兄回京,于朝中站稳脚跟,才复得重任,提为越州太守,执一州政务。只是上任不到两年,南方大旱。”
&esp;&esp;靠在檐下的骏马跺了跺脚,甩去鬃毛上的雪粉,对着陆向泽的方向温顺低下头颅,叫了一声。似想靠近,走了两步不见他抬手招呼,又缓缓退了回去。
&esp;&esp;陆向泽喉结滚动,心平气和地往下叙说,无论如何克制,字里行间都有种尖锐的嘲讽。
&esp;&esp;“我父与各县官吏征募米粟,救济贫弱。坚持数月,库钱仓粟皆空。祸不单行,又起大疫。可朝廷赈灾的粮草始终出不了华阳城。
&esp;&esp;“走投无路的百姓只能沿途流离,成千上万地汇聚在城门外,我父亲不敢开门放人,又不忍驱逐他们离去,进退维谷之下,只能使个昏招,召来城中富商,集出一笔银钱,请人送去华阳。顾不上此举是否会叫人留下把柄。”
&esp;&esp;“银子果然好使,送出不过几日,那边就来了消息。像是就等着我父亲孝敬,只怪他先前不识大局、不知变通。”
&esp;&esp;“我父亲得信后,嘴里不停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那日大早就带着人去城门外等候。转运使传来的消息说是早晨到,我父拄着拐杖,一直站到傍晚,才见车马遥遥出现在官道上。”
&esp;&esp;城内的灯火三三两两点了几盏,太阳的余热已近消退,风声忽然紧密起来,吹得黄昏光影下的几道憔悴人影摇摇欲坠。
&esp;&esp;季知达拄着拐杖,姿势僵硬地上前,见车道上仅有几辆运送的板车,随行的人倒是来了不少,心急如焚,又不擅那些场面话,寒暄两句后便迫切道:“几位使君忧劳,辛苦一路护送,只是,城外孤劳疾若有几万人,州内各县亦有诸多百姓不能自食,这几车粮草怕是难解灾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