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在纸上悬停良久,最终只洇开一团墨迹。她环顾清水湾这栋空旷的别墅,连jennifer的话语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大腿内侧不受控制地轻颤,像被看不见的弦牵引着。
她强撑着体面,应对着鄢家对于新婿新年缺席的不满,充耳不闻他们的冷嘲热讽,扬着和煦的笑给见到的人发新年红包。唯有转身时略微踉跄的脚步,暴露了她的不知所措。
父亲忍住暴怒的情绪,指责丈夫拂了鄢家的面子,又盯着她的肚子,质问她半年了,为什么没有半点动静,什么时候才能有姓鄢的孩子出生。
她只是冷淡地笑笑,没什么反应,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剥离在身体之外。
四下无人时,灯光黯淡下来,她躲在他送的小窝里,心如鼓擂,靠着药物支撑那点理智。那枚粉钻婚戒在指间转动,折射出破碎的光点。
“杨小姐说快到了,”jennifer索性从她手中将测试卡纸拿下,递了杯温水给她,“周卿小姐问你,明晚飞意大利的飞机,你要不要上?”
“我不会走的。”
鄢琦笃定地摇头,手心攥着那枚粉钻婚戒,无力地躺倒在沙发上,蜷缩成子宫里的姿态,徒劳地试图压制心脏剧烈的搏动。
“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很消极的人。”她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路灯,唇角泛起苍白的笑意,“可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可以为一个人坚持到这种地步。”
“哪怕关家会放弃,妈咪会放弃,我也不会。”
她抱着那些泛黄的旧报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铅印的“青年才俊”标题。干涩的眼眶阵阵发痛,却仍固执地望着大门方向,仿佛能穿透重洋看见杨萌疾驰而来的身影。
门铃骤然响起时,她惊得险些打翻茶几上的水杯。阿昀领着风尘仆仆的杨萌快步走进,大衣肩头还沾着浓重的湿气。
“琦琦,”杨萌径直在她身旁坐下,掌心重重按在她微颤的肩头,“我查到些东西。”
语气里的凝重让空气瞬间冻结。
“什么?”她猛地坐直身子,将婚戒带回无名指,心跳骤然加快。
“去年年底,高层基本已经敲定,华银完成并购后,内部组织将直接推荐alex担任ceo职务,默许他进行适当范围内的资产和股权清洗。”
“这个节骨眼上,蒋丞向检察厅递交了他和下属职务侵占的材料,是为了拦他上位。”
“经济罪名是一回事,但真正棘手的是政治指控。”
杨萌顿了顿,目光复杂,沉默片刻后还是斟酌着开口,“其实……这次的证据,牵扯到了文澜印刷厂。”
鄢琦猛地一震,身体本能想要起身,却被杨萌按住肩膀,轻拍了拍安抚着她的情绪,“你听我说完。”
“蒋丞咬定,文澜这些年暗中帮助过一些异见人士。但高层认为基本都在可接受范围内,且是过去的事,他们本不以为然。”
“可这成了保守派攻击alex的工具,他们正在疯狂搜集和你有关的任何东西,企图从里面找到政治立场偏离的蛛丝马迹……”
她没有再说下去,可是鄢琦却愣在原地,身体几乎摇摇欲坠,顾不得去擦眼泪,“所以其实说到底,是因为我……?”
话音一落,她停住了。空气里沉重得像压了一层铜墙铁壁。
“别这么想,”杨萌立刻摇头,语气坚决而干脆,“蒋丞要除掉他,不会只靠你这一点。他瞄准的是根基——因为alex不是孤身一人,他身后还有整个革新派。”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面前的文件堆,“保守派要的,不只是拉下一个领头人。他们要让革新派彻底消声,消失在舞台上。”
她怔怔地坐在那里,指尖冰凉如浸雪水,呼吸变得浅促而破碎。心口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剖开,温热的血肉从裂口中流淌出来。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焚毁所有过往,否认每一个相爱瞬间,推翻每一句甜蜜誓言,将故事重写成从未相遇的平行时空。
可是她做不到。她原本就什么都没做过,文澜的确收到过各种各样的投稿,可是她知道时局敏感,没有出过任何一本践踏红线的作品。
屈辱与愤怒如冰锥刺骨,人原来真的如此恶毒,凭那些证据就能定她的立场,他的真心都能被扭曲成罪证,他的陪伴都能被解读为共谋。
可翻涌的怒意之下,更深的是无边的自责。如果那些月下依偎的夜晚、那些交颈而眠的温情,都成了刺向他的刀,她该如何原谅自己?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攥着纸巾,指节绷得发白,却什么也抓不住。就像没遇到他之前的那些雪夜,她拼命想握紧飘落的雪花,最终只留下湿冷的痕迹。
她怀里还揣着关铭健写的那份叁万多字的自我剖白,颤抖着站起身,纸巾团从指间滑落,宛如一朵凋零的白玉兰。强烈的反胃感阵阵涌上喉间,她不得不反复深呼吸来压制身体的战栗。
“杨萌,我想问,你知道文澜的爆炸案是他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