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家的猪已经长成,到了出栏的时候。
每年腊八前后,郑佩英都会请老师傅上门杀年猪,把肉分给亲戚街坊,今年也不例外。
腊月初八是个周日,一大早,林昭就穿着新买的羽绒服,踩着厚厚的冰雪,身手灵活地走街串巷,喊朋友们过来看热闹。
他滑到林广泉家门口,透过半开的大门,看到庄青楠正在院子里晾衣服,乐乐把玩具扔了一地,嘴皮子不大利索地喊着“姐姐”,扑过去抱住她的腿。
林昭听着里面好像没别人,大着胆子冲庄青楠吹了声口哨。
庄青楠循声回头,看到他立刻笑了起来:“阿昭,你怎么过来了?”
“要不要来我家看杀猪?”林昭揪着乐乐的厚棉袄,把他拎起来掂了两下,脸上现出惊异,“你弟弟怎么跟小猪似的,长得这么快?”
林昭口无遮拦,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不好意思地看了庄青楠一眼:“呸呸呸,我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
庄青楠的表情带出点儿嘲讽,好像并不觉得他说的有什么问题:“我爸留下来的钱,大部分都花在他身上,他吃饱就睡,睡醒就吃,当然长得快。”
她晾完最后一条床单,把生着冻疮的手藏进毛衣袖子里,说:“我妈到姑姑家走亲戚,晚上才能回来,我出去是能出去,就是得带着乐乐。”
“那就带着呗,放心交给我。”林昭高高兴兴地抱起乐乐往外走,说起杀猪的盛事,“你别害怕,现在杀猪的方式比以前人道得多,师傅先用这么粗的电棍把猪电晕,再放血杀猪,猪一点儿都不痛苦。”
他踩过别人家办喜事留下的红纸和鞭炮碎屑,觉得年味越来越浓,打开话闸子:“对了,青楠,你喜欢吃猪血吗?我特别喜欢吃杀猪菜,猪肉、猪血、白菜、豆干、粉条……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炖在一起,煮得烂乎乎的,再来两勺辣椒油,那味道绝了!”
庄青楠对过年没有多少美好的回忆,却不忍扫林昭的兴,低声回应道:“我不害怕,杀猪没什么好怕的。你说的大锅菜,我也喜欢吃。”
两个人来到猪圈旁,立刻被拥挤的人群冲散。
林昭的人缘好,十来个同龄朋友早就到场,有的勾着脖子往里面看,有的大着嗓门跟林昭聊天,不客气地预定猪心、猪板油、猪尾巴,他再挂念庄青楠,也得分神招呼他们。
庄青楠则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齐雅娟顶着张黑红又充满生机的脸庞,和个子高挑的龚雨站在一起,笑着向她招手。
“你们也来看杀猪啊?”庄青楠走过去,和她们寒暄。
“齐雅娟非要拉着我过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龚雨好不容易从雷思哲带来的阴影中走出,却因旁人的风言风语变得更加傲气,习惯用冷硬的态度掩饰内心的脆弱,“这里又脏又臭的,难闻死了。”
齐雅娟好脾气地笑了笑:“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去集上逛逛好不好?”
庄青楠也担心和林鸿文、郑佩英夫妇撞上,彼此尴尬,遥遥地看了林昭一眼,和她们手牵手往集市走。
集市设在铜山镇最宽敞的一条街道上,每逢初一、十五和重大年节,头脑活络的商贩们便各显神通。
他们或是卖服装鞋袜,或是兜售日常用品,或是推出香气四溢的小吃车,还有人把毛绒绒的小鸡崽儿、小兔子、小狗、小猫装在笼子里,当成套圈游戏的奖品,吸引孩子们的眼球。
齐雅娟停在卖龙须酥的小吃摊前,问庄青楠和龚雨:“你们吃不吃这个?”
龙须酥制作流程复杂,卖相出彩,千丝万缕,洁白绵密,乍一看像工艺品,吃起来却有些甜腻。
庄青楠没有拒绝齐雅娟的好意:“要不买一块,咱们三个分着吃吧?”
齐雅娟付过钱,用塑料袋托着一小块走过来。
她们你一口我一口分吃干净,兴致勃勃地观看别人参加套圈游戏。
直到老师傅把年猪大卸八块,林昭经好友提醒,才注意到怀里趴着的“人形挂件”。
他到处寻找庄青楠的身影,被郑佩英狠狠瞪了一眼,假装没有察觉她的怒火,轻手轻脚地把乐乐抱回家,打开电视,放起动画片。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个十寸的大蛋糕。
今天是他的十五岁生日。
林鸿文和郑佩英都不喜欢铺张,他的生日没几个人知道,总是在家里清清静静地过。
不过,他最喜欢的杀猪菜一定会准时出现在餐桌上。
林昭从林应嘴里打听到庄青楠的去向,本想追过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犹豫起来。
乐乐需要照顾是其一,庄青楠难得跟朋友在一起玩,听说女孩子有自己的小世界,他这时候横插一脚,多多少少有些不合适。
林昭忍住渴望,等林鸿文和郑佩英提着猪后腿和几方上好的五花肉回来,殷勤地跑前跑后,帮他们干活。
到了切蛋糕的环节,他厚着脸皮分出两大块,一块递给上蹿下跳的乐乐,一块用小盒子装好,放进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