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被这惊鸿一瞥勾走心魂。
半个小时后,他从小卖部老板手里接过软塌的汉堡和不再冒凉气的可乐,顾不上享用,火急火燎地打听起来:“表叔,咱们镇子上最近发生过什么有意思的新闻吗?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人搬家。”
铜山镇原来叫林家庄,镇子上拢共就五百多户,大多数人都姓“林”,互相沾亲带故,往上数三代是本家,因此张口闭口“叔婶”、“兄弟”,叫得很亲热。
老板从傻侄子手里净赚五十块钱,黑黑胖胖的脸显得格外和气:“噢,你说的是林广泉家吧?他妹夫住在泄洪区,今年发大水,政府通知紧急撤离,一家四口过来投奔老林,他昨天去我那买烟的时候,一个劲儿地抱怨咧!”
林昭在心里想:一家四口,对上了。
“抱怨什么?”他指了指老板的小面包车,要了十几袋跳跳糖、一大罐棒棒糖、七八包各种口味的水果糖,花花绿绿地抱了一怀,跟进货似的,“天灾人祸,不是没办法的事吗?”
“嗐,谁家喜欢穷亲戚?”老板收了一张百元大钞,装模作样地要找零,见林昭不肯要,也没有再让,“再说,他妹夫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妹妹要养娃娃,干不了什么活,大点儿的姑娘又正在读书,这不净添四张吃饭的嘴吗?换谁不觉得闹心?”
林昭恍然大悟,咧嘴一笑,小虎牙白得晃眼:“我知道了,谢谢表叔!下回还找您帮忙!”
大中午热得厉害,草叶全都打了蔫儿,树上的蝉撕心裂肺地叫唤着,林昭趿拉着拖鞋走在柏油马路上,觉得鞋底像要融化成液体似的,烫得人心慌意乱。
他们家住的是自盖的三层小别墅,离果园也就步行十分钟的距离,外立面贴着浅灰色和深红色的瓷砖,里面有院子有露台,窗明几净,家电齐全,在整个铜山镇是独一份儿,别提多气派。
林鸿文早些年也是镇上的风云人物,头一个考上大学,头一个端上教书的铁饭碗,后来在家里人的介绍下认识郑佩英,被这个没读过多少书、却在为人处世上有大智慧的泼辣姑娘彻底征服,扛着压力辞职下海。
两口子赶上时代浪潮,在外头做生意赚到几桶金,回来拾掇了十几亩的葡萄园,又盖了个养猪场,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成为铜山镇的首富。
林昭经过自家养猪场,被臭味熏得捂住鼻子,加快脚步。
他推开虚掩着的大门,走进宽敞的院子,低头冲进屋,把新买的糖一股脑儿装进自己的玻璃糖罐里,抓起运动鞋就要往外跑。
男孩子都喜欢运动鞋,由于活动量巨大,鞋底往往磨损得厉害,和同班同学不一样的是,林昭穿的全是价值不菲的正品鞋,旧了就买新的,从不将就。
“哎,快吃中午饭了,去哪儿啊?”郑佩英迎面走过来,一把拽住林昭,看清他手里的肯德基袋子,劈手抢过去,“又吃垃圾食品!再让我看见,我跟你没完!”
林昭的心思已经不在汉堡和可乐上,一边低头换鞋,一边嘴贫:“我没吃!这是买来孝敬您的!我出去办点儿事,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
运动鞋跟脚得多,他撒腿跑出去两步,又回来沿着锯齿边扯掉几袋跳跳糖,塞进裤兜里。
几个发小都住得很近,暑假在家正闲得蛋疼,林昭在外面一吹口哨,就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光速集合到一起。
“阿昭,干啥?打游戏吗?”左边耳朵缺了小半边的瘦高个儿叫林博远,还在襁褓中的时候被大耗子咬了一口,得了个外号“耗子”,嘴馋又爱打游戏。
“网吧那几台破机子动不动就死机,有什么好打的?”皮肤黑黝黝、块头最大的林海粗声粗气地开口,“要不咱们找辆车,去城里玩吧?”
长得白白净净,最受女孩子欢迎的林应一向没什么主意,说:“阿昭想去哪儿?你要是没想好,我们就听大海哥的。”
“我……”林昭张开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把跳跳糖分给狐朋狗友,自己也拆了一包,往嘴里一撒。
上百个细小的糖粒被口腔里的热气一激,迅速融化,二氧化碳变成气体,推着它们在舌尖上沿着不规则的轨迹蹦跳、撒欢,好玩得很。
林昭紧闭着嘴,等最刺激的那股劲儿过去,才神神秘秘地说:“我带你们见个人。”
他带着他们来到林广泉家外头。
林广泉是干装修的,平时一年到头在外地打工,今年老母亲生了重病,得在床前伺候,这才没出门,在镇子上打打零工,勉强度日。
他家自然比不上林昭家,住的是灰扑扑的平房,院墙还挺高,里面隐约传来老人的咳嗽声和小孩子的哭声。
“阿昭,你让我们见谁啊?”耗子稀里糊涂地被林昭从后面抱起,两手扒住墙头,“我们跟林天虽然不熟,也算同班同学,直接敲门进去不就行了吗?”
林天是林广泉的儿子,按关系算,是那个女孩子的表弟。
“你上去看一眼就知道了!”林昭觉得心里像烧着一团火,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