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是肯定要走的,给你们留下安民的各部,以后你们有事就尽可以去找,像农器、种子……还有打官司,都归我们大黎管了。”
“那、那这地?”
妇人小心地摸去了牛背上的泥点,心里一横。
“这地是真的分给我们了?!”
“嗯,分十年,十年之后重新统计土地和人口,再分一次,要是你们自己再开荒,开荒的地也归你们十年,前三年不交税,收成都归你们自己。”
女子的声音混着犁推开泥地的声音传来。
听着就让人格外的安心。
“这就好。”妇人心里一热,“有地了就是大好事!”
两人又犁完了一趟,妇人喘了口气,看向没了青苗的稻田里,都是男男女女的官人们在赤着脚干活。
“昨天有个女官人跟我说,女、女……我们这些人也有田分?”她支支吾吾、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谁,“真、真有吗?”
“男女均分,人人有田,这是《安民法》田亩篇第一条。”推犁的女子直起身,将自己的长发挽在了头顶,又松了松中衣的领子,露出了些许隐约的旧疤,每一道看着都骇人。
她的神色却是温和的,像春雨润物那般自然而然。
“城门处应该有讲法的宣讲吏,有何不懂的可以去问。”
说完,女子又笑:“等常州的学政也跟上,你还能自己学着读书写字,也不收学费,学一阵就能看懂《安民法》了。”
吓得妇人想捂住耳朵,这些狂梦似的话,她实在听也不敢听。
女子却知道她是能听见的。
“去年大黎占了复州,有些女子年纪与你相当,只在农闲时候学了半年的读书写字,不光能读懂律令,还能记账算数,今年冬天的吏考说不定就能做个县城里的书吏。书吏做了三年还能考官,也许十年八年后,你也能去开封看看。”
开封。
妇人放下捂耳朵的手。
爷娘死的时候都想着能归葬开封,可只有她一个女儿,求人往开封去了几次信就再没办法,家里失田成了佃户,更是被牢牢绑在了咫尺泥田里,给爷娘上坟的时候都不敢提开封。
左手狠狠地抠了下右手的手指,她赶着牛到站在了另一道上。
头顶的天太晴了,晒得她脑子都混沌起来,做起了大梦。
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站在她身后的女子轻声说:“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
伤?
妇人吓得瑟缩一下,笑着说:“我哪里……”
“你没上药,汗水浸了伤处可是疼的。”
女子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抓住她干瘦的手腕儿:“我带你去找医官看看,你放心,定远军救治你们是不收钱的。”
说完,妇人就被拉着往水田外走,吓得她又惊惶起来。
“有伤就要治。”女子回头对她笑,“治好了才能好好干活。”
“女官人,我是收了钱在这教官人们……”
“身上有伤你早说呀!今天休日半日,我们也学得差不多了,你明日再来。”其他人也都劝她。
妇人的脸上只剩了惶恐的苍白。
这位“女官人”的手是温的,有不输他们这些穷苦人的厚茧子,有挣不脱的大气力。
被拽上小道的时候,妇人也认了,小心跟在后面。
“能走吗?”
她看见女官人牵了两匹极高大的马,更惊骇了。
“你上马,送你过去。”
“不不不!”这马金光灿灿,一看就是神女娘娘的坐骑,她如何配坐?
女子却低头看见了她腿上的伤。
长长的一道,胡家的管事用鞭子抽的。
“你这伤口在泥水里泡了,得快些处置。”一边说着,她拿起自己放在地上的袍子给妇人擦去了伤口附近的泥水。
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脚被神女似的女官人放在膝头,妇人浑身都在发抖,是怕,又不止是怕。
“别怕。”
抬起头,女子对她笑了笑。
妇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被人直接送到了马上斜坐着,刚刚还半跪在地上的女官人已经在她身后揽住了她。
“我这马叫‘伴刀’,别看生得黑,脾气极好,你不必怕它。”
妇人身子僵得像块石头。
之前她还知道胡家真的跑了,新来的官人们要把地分给她,现下,她又觉得自己其实在梦里。
被胡管事在那破棚屋里折腾狠了,还是被桑皮给打坏了脑袋,就做了这么个疯癫梦,连神女天兵都梦见了。
这是活人能有的梦吗?
她怕不是已经死了吧?!
当年阿娘去的时候也是乱喊着快跑。
“神女大人,你放我回去吧,我还有小丫头,她离不了我,没了我,她得饿死呀。”
“很快。”
女子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给你治了伤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