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他一边走,一边将攥在手里的那封殷红的婚书撕了个粉碎,碎纸片被他随手抛出去,被半空的雨水浸润着压入泥泞里。
“子茹姑娘,这家伙属狗的,打不过就咬人,还玩阴的,他始终不肯认输,我又不想将人打死。”岑乌珺憋了一肚子气,他手指节上沾的血几乎全是徐山霁的,手臂上的伤口也是徐山霁咬的。
“子茹姑娘,请你告诉我,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心上人?”岑乌珺走近,指着徐山霁,问她。
事实上,岑乌珺还没见过徐山霁这样的,明知打不过,他还要应下来,哪怕岑乌珺要将他打死,他也死不认输。
“如果他是,你又为什么要应下与我的这桩婚事?”
岑乌珺沉声道。
“那是因为他们四人另有所图!”
忽的,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传来。
戚寸心转身,正见一大群人正朝他们走来,走在最前面的除了丰家的族长丰骜与岑家族长岑琦松外,还有一个拄着拐杖被人搀扶的老妪。
那老妪生得一双吊梢眼,不论那眼睛盯住谁都带有几分莫名的阴冷锐利,此时她的目光停在戚寸心身上,“郑姑娘,你说是吗?”
“老夫人这是何意?”
戚寸心见过她两面,她便是萧瑜口中祖父的养女——萧媞。
“郑姑娘不妨先说说,你如何会有月童皇宫里的稀罕玩意儿?”
萧媞嘴边浮起一个笑,将小巧的瓷盒盛放的那一点儿青玉色的香膏展露在众人眼前,“这东西我已找人去外头问过了,这可是你们汉人普通人家一辈子都难得的东西。”
“好歹七八十岁了,做起偷盗之事如此娴熟,真是老不羞!”子茹将摇摇欲坠的徐山霁扶住,回头便骂了一声。
“姑娘是宫里的贵人,又如何会与我的侄女儿萧瑜相识?你来我南疆费心费力为我们修渠引水,到底为的什么?”萧媞根本不理会子茹,只是紧盯着戚寸心,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戚寸心昨夜便已经发现自己的布兜被人动过,此时这老妪拿着香膏来逼问,她也不见丝毫慌乱。
披风的狐狸毛领被风吹得微拂脖颈,有点痒,她迎着萧媞的目光,却是反问,“萧老夫人觉得我是什么目的?”
“姑娘在此收服人心,只我们萧家寨和丰家寨还不够,如今还要自己的丫鬟勾引岑族长的小儿子……还想见大司命,只怕姑娘想做的事,并不小啊。”
萧媞冷笑一声,“你当我们南疆人是傻的?我侄女萧瑜会受你蒙骗,可老身不会!”
“郑姑娘,你到底是不是南黎皇宫里的人啊?你既是那儿的人,又到我们南疆来做什么?”
丰骜事实上还是很感激她,这引水渠一建成,不但解决了他们吃水的问题,也解决了他们就近取水种稻的问题。
可偏偏萧媞拿着那贡品香膏来,说这郑姑娘是南黎宫里的人。
“老夫人,皇宫里的香膏也未必没有渠道流出,也不是什么天下罕见的奇物,难为您一把年纪行窃,却只堪堪抓住了我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所谓把柄。”
戚寸心朝她笑了一下,“您既从未出过南疆,又如何能知月童皇城的境况?您怎么就如此笃定我一定是宫里的人?”
“这……”
萧媞一时语塞。
“是啊媞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汉人皇帝也不会那么小气只准宫里人用吧?”丰骜偏头看向她。
“媞婆!”
淅沥的雨声里,萧瑜肃冷的声音忽然而至。
所有人转头,便见萧瑜提着一把苗刀,身边还跟着萧桑阮和几十名提刀的年轻南疆女子。
萧媞的一双眼睛微眯起来,盯住萧桑阮。
萧桑阮一时不由垂下眼睛,不敢与之对视。
众人让开一条道来,萧瑜走到萧媞的面前,“趁着我不在,您这是做什么?”
她伸手指向戚寸心,“她是我请来的客人,如今又是帮我们引水上山的恩人,您故意为难她,是要过河拆桥?这种没脸的事您也敢做?”
“萧瑜,你这是什么话!”萧媞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
“她是什么人你真的清楚吗?你贸然带她上山来,可有问过我!”
“我为何要问你?我是萧家的族长,而你不是。”
萧瑜冷笑。
这话显然戳到了萧媞的痛处,她松弛的眼皮微微颤动,一双眼睛变得更加森冷。
细密的雨丝落在人的面颊上很轻,飞鸟扇翅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些突兀,戚寸心抬头,瞧见那只银霜鸟的尾羽。
“我是周靖丰的学生,南黎的太子妃戚寸心。”
她忽然开口。
萧瑜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她,或许是没料到她会在此时突然亲口向众人透露身份。
雨声沙沙的,带着潮湿的气息。
阳尘道上鸦雀无声。
戚寸心从怀里取出那枚一直贴身藏着的紫垣玉符,展露在众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