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邵寒眸一凛,枪头直抵那人脖颈,血溢出来。那人立时哀嚎求饶。
“他说今晚会有一支察台军队从此地进入北川!”
“进北川干什么?”
“他说,察台的大将军为报阿其隼被杀之仇,已集结精锐,准备于三日后黎明,兵分两路。主力佯攻朱咸将军驻守的左翼防线,实则是声东击西,真正的杀招是一支百余人的凿穿队,这支队伍会绕过主战场,从小将军你此刻守卫的哨塔下方一条极其隐秘、连北川军地图都未曾标注的羊肠小道直插北川腹地,目标直指后方的安平粮仓!一旦安平仓被焚,前线军心必乱,察台主力便可趁势掩杀,彻底撕破北川防线!”
梁邵咬牙,提枪正要杀死他。
那俘虏连忙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尤兰儿愣在原地。
“他说什么?”
“他说……他说,朱咸将军对此心知肚明,他暗中撤下这条隐秘通道附近的巡逻,又派小将军你来守哨塔,就是要你葬身此地。”
梁邵已气得牙颤:“为什么!”
“他说,朱咸将军与他们约定了,只等‘意外’发生,他便推卸责任,借此向朝廷哭诉兵力不足,索要更多资源。等朝廷援兵一到,察台首领会佯装连败,再退回去。如此,察台报了仇,夺了安平粮仓的粮食,朱咸也能挣得军功、粮饷。”
待这番话听完,梁邵浑身血液近乎凝固。这已不仅是通敌,这是要葬送北川左翼的整条防线,用万千将士和后方百姓的血,染红他自己的顶戴!梁邵回望远方军营那点点如萤火般的灯光,只觉得无比讽刺。朱咸把他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成为这场巨大阴谋的第一个祭品,一个死无对证的“失职”哨兵……
梁邵深吸一口气,目光逐渐变得锐利和坚定。他一掌劈晕俘虏,将其捆好,而后猛地撕下俘虏的衣襟,指尖蘸着地上的血,在布片上飞速勾勒出此条隐秘小道的走向和察台偷袭安平仓的计划。
“兰儿姑娘,”梁邵将血书塞进尤兰儿手中,声气坚定,“你熟悉地形,请你立刻下山,避开军营,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份血书送到安平仓守将手中!告诉他们,加固城防,死守待援!还有,若有可能,将此信抄录一份,设法交到裴大将军手上。记住,除了裴大将军本人,不要相信北川军任何人!”
他也不知这偌大的北川军,是否还有像朱咸这样的人存在。又或者,连裴大将军也知道此事?
思及此,他浑身冷了又冷。
尤兰儿看着梁邵染血的脸,重重点头,而后将血书紧紧揣入怀中,转身迅速消失在哨塔下的阴影里。
梁邵并没有走。他藏起这些敌寇,迅速整理装备。红缨枪重新握紧,青霜剑终于出鞘,寒光如水,映着他凌厉侧脸,直鼻薄唇。他将腕子上的红麝串子褪下,与善禾的书画一起放入荷包,郑重地搁在怀中。
待这些准备完毕,梁邵又去搬来哨塔储备的、早已被遗忘的狼粪和干柴,点燃了最高处的烽燧。很快,一道粗壮的、浓烈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狼烟划破夜幕,笔直地刺入黑缎般的天穹。而后,梁邵提枪挎剑,几步就跑下哨塔,扼住这羊肠小道的唯一通道。
此是一处狭窄隘口,是进入大燕境内必经之路,易守难攻。而他梁邵,将会成为一枚钉子,牢牢钉死在这里。
身后是冰冷山岩,远处是飞鸟入林。漆黑如墨、杀机四伏的峡谷深处,巨大的孤独感再次袭向梁邵,比在梁府时更甚。枪杆撑地,梁邵抬头望天,空荡荡的夜幕,像他内心那般的空虚。他在内心深处祈祷,祈祷祖父、阿耶、阿娘保佑他尽量多拖一炷香的时间,让尤兰儿把信传出去。
不多时,远方烽火熊熊,照亮了红缨枪的枪头。梁邵的脸,也随着冲天火光终于有了一丝温度。此一刻,他不再是密州那个混不吝的梁霸王。
梁邵缓缓抬起红缨枪,枪尖直指前方。
那头响起诘问:“拦路者何人?”
“密州梁邵!”
“呵!梁邵何人?”
“取你贱命的阎罗!”
话落,枪尖在地面刺出金光,梁邵提枪冲上去,与那先锋缠斗在一处。几十回合之后,先锋被梁邵一枪捅穿胸膛,剩下的察台兵方知眼前人厉害,齐齐挥刀劈来。
梁邵虽英勇,敌方却约有百人,任他再怎么武功盖世,也难以一己之力抵挡。很快,他右臂生受一刀,再提不起枪来,只得用左臂抽出青霜剑御敌。越来越多的察台兵冲上来……
梁邵倒在层层叠叠的敌尸上时,目力所及是哨塔上的狼烟袅袅升空,像一团化不开的云。
剩下的察台兵也是力竭,看他倒在血泊之中,不由咧嘴笑开,狠狠骂他,预备存个力气给他致命一击。
今晚无月,却有薄云流动。梁邵想到自己终要葬身此地了,也不觉滚下热泪来,把面颊上的鲜血稀释得粉红。
此地,天高地阔;此地,英雄之冢。
死在这里,倒也无憾了。
可是,他不想死……
谁会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