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渊追上去,跟着出了门,边走边问:“他们说你给老七写祭文了?”
魏顺反问:“谁们?”
张启渊:“我听说的。”
“假的,”魏顺说着,朝前走去,带着张启渊在提督府里乱窜,说,“那日延绥军务吃紧,我哪来儿那么多空闲。”
“真是假的?”
张启渊声音忽然变得很大,吓了魏顺一跳。
魏顺缓缓转过头来,白他一眼,继续朝宅子里面走,说:“我本来可以说是真的,气气你,但想想算了,气你我又捞不着什么。”
张启渊:“幸亏你没气我,因为我真的相信了。”
魏顺平心静气地:“我说你这人真奇怪,身边明明有那么多朋友,非要在我这儿要个名分,我平日里公务太多,不如你们做少爷的清闲,跟我玩儿多没意思。”
张启渊:“你不是我,怎么断定我觉得没意思?”
春季还没真的来呢,宅子里的树没有生叶子,只有枝梢,光秃秃的,这儿是个半路,灯照不到,只能借点儿院子里的光,魏顺终于停下脚了,转身看了张启渊两眼,叹气,说:“这两天才知道,人的什么想法都是会变的,比如我,对你。”
能说一些了,魏顺觉得,因为他放下了,坦荡了,不愿再为这个人劳心劳力了。
张启渊问:“你对我的什么想法?”
魏顺轻笑:“我是想跟你成为挚友来着。”
他是坦诚,可不傻,那些洪啸般不可名状的爱、拿不上台面的遐想,他一个字都不会说的,但以想做挚友的名头表述出来还行。
因为他灵机一动,忽然想看见张启渊懊恼、悔不当初。
张启渊把俊俏的脸蛋皱起来,问:“那现在为什么不想了?”
“看透你的本性了,”魏顺回答,“觉得你什么都没准儿,靠不住。”
张启渊:“可别,我靠得住。”
魏顺:“靠得住不是说成的,是做成的。”
张启渊:“你又唬我,想教我上钩,教我什么都听你的,想让我发火,你就能一本正经地教训我了。”
夜风拂动,头顶的树枝低响,俩人之间的战局来回僵持数次,张启渊洞悉局势,欲擒故纵,然后果断制敌。
这一回合结束。
魏顺盯着张启渊凑近的眼睛,心虚,装得冷静,说:“我才懒得教训你。”
张启渊:“你就是,不光教训我,还拿那个死人挤兑我。”
魏顺:“我问心无愧,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张启渊:“给你的糖跟橄榄,你吃了吗?”
没别的原因,光线实在太暗,张启渊觉得自己是该说点儿什么实际的话了,冷天,魏顺还是把身上弄得很香,于是风一阵阵将那气味往张启渊鼻子里卷。
这么在近处闻着,他快要被香晕了。
“没吃,”对方离得太近,魏顺觉得有些局促,所以抬起手轻轻推了他一把,埋怨似的,“你离我远点儿。”
“为什么不吃?”张启渊站得牢,不太能推得动。
魏顺清清喉咙,眼睛往其他地方看,说:“谁知道你是不是下毒了……”
张启渊终于没忍住,闪到一边儿去,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然后拿出手绢擦鼻子,念叨:“你弄得这么香干什么?呛死人了。”
“不香啊……”魏顺也是个嘴硬的主儿,抬起胳膊,往自己袖子上闻了两下,说,“哪儿香了,你狗鼻子吧?”
张启渊:“你猪鼻子!”
“回去了,吃饭了。”
张启渊脑子是还没反应过来的,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就被魏顺腰斩了,俩人出去吃饭,魏顺让徐目也作陪,三个人一起吃。
这样好点儿了——魏顺夹起几粒米饭放进嘴里, 慢慢咀嚼着,心想。
他刚才不是饿了真想吃饭了,是在某一刻,心忽然乱起来,并且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冲动,那冲动裹挟着无需原因的愉悦,草藤一样在心口处攀附。
他感觉到对方也有点儿怪,但猜不着是怎么怪。
当时的念头就剩下一个了:他和张启渊不能再在那个角落里那样待下去了,再下去该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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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顺趁着夹菜的工夫看了张启渊一眼,发现他不理自己,正跟徐目谈论羽林右卫的破事儿,说得眉飞色舞的。
醒醒。
魏顺这么默念着,在心里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又嘱咐自己那段可怜的旧情已经过去了,可不能对这个男人再有什么妄想了。
那些太好的、太坏的,只要是张启渊身上的,都不该被惦念了,恨还在,但恨的是一手遮天的奉国府,恨的是张吉。
恨这个没心没肺的泼皮干嘛?恨他身上流着张氏的血?还是恨他那把“同生”的扇子?恨他在兵部大门外的冒犯?恨他拿是不是断袖这种事骗人?
都可恨,也都能选择不恨,魏顺的释怀没用很长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