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空间又恢复一片寂静。今晚天上无月,只一盏盏路灯默默照着。
隔着灯,钱旭萍看着斯鸣羽的模样。其实算不上多么真切,但比她以前在车内遥遥相望时的感受要真实得多。
斯鸣羽瘦了,也不像以前那么白。钱旭萍有些心疼。
“妈。”斯鸣羽先开口叫她。
钱旭萍心里咯噔一下。
上一次听斯鸣羽叫自己“妈妈”,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斯鸣羽一下子也说不出话来。她单方面跟家里断联十年,不见父母,自然也不用称呼谁为爸妈。妈这个字,忽然就变得这么陌生。
“姐都跟我说了。”
钱旭萍没有说话。
斯鸣羽道:“你别找赵京卉,别碰她,我就说这一句。”
“你要还想插手我们的事,那大家会闹得很难看,到时候你也别怪我。”
斯鸣羽转身欲走。
来之前她设想过很多次自己要怎么说怎么做,可等真见了面,许多话却又都说不出口。她原以为钱旭萍会像从前一样咄咄逼人,要逼着她辨清其中的道理与是非,但没想到钱旭萍看起来这么平静。
起码面上风平浪静。
“鸣羽。”
钱旭萍叫住她。
“你就一定要非她不可?”
斯鸣羽站在原地,想了想什么叫做非她不可。这些年她也碰到过许多人,也有些人向她表达过好感,但从来没有哪一个像赵京卉一样在她心底留下那么深的烙印。原来非她不可的意思是除了她,别人谁都没差。
她点头,说:“对,是非她不可。”
又说:“你现在也知道了。”
钱旭萍忽然觉得无力。斯鸣羽不再是个孩子了,她有自己的见解与坚持,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去用力地掰正她、牵制她。钱旭萍感到自己的失败,她倾尽心血教育出来的两个女儿到头来都脱离了她的掌控,她们曾经都那么听话乖巧,可最终,双双却都剑走偏锋。
钱旭萍想起早上斯琴羽对她说的话,斯琴羽没把话说透了可是她能听得懂。斯琴羽要她在家族脸面与母女情分中做出抉择。所以在二十分钟前,她见到赵京卉的那一刻迟迟没有下车。她产生了怯意,也怕打开车门的瞬间,一失足成千古恨。
钱旭萍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说些什么。换做十年前,在脸面与情分之间,她会毫不犹豫地先选择脸面,但如今她犹豫了。
十年了,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衰老。人老了,就会渴望感情。
“回家吃顿饭吧。”她道。
说这话时钱旭萍抓紧了手中的那只包。
“你爸这几年也总提起你。”
斯鸣羽一怔,摇头,道:“不回了。”
钱旭萍脸上有一阵失望,或者说难过。
斯鸣羽有些愧疚。
“那四季城那套房子过给你,人才公寓你不要去住了。”
斯鸣羽依旧摇头,说:“不用了。”
她转身往回走,沿着记忆中的路走向大门,身后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钱旭萍或许已经回家了,又或许还站在原地,斯鸣羽这么想着,心里也很难过。
这些年她不是没挣扎过,也有许多次问过自己,她有良心吗?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父母对她有养育之恩,她在成年后理应有所回报,可过去发生的事她永远都忘不了,像一根刺,每每想起,便觉如鲠在喉。
这也是她这辈子过不去的一个坎。
后来是在哪一天?闲聊时,赵京卉随口说起,说我之前见到你妈了。斯鸣羽一惊,问什么时候?赵京卉没细说,只说看见了,也没说上话,就彼此对视了一眼。
斯鸣羽在沉默中猜测钱旭萍去见赵京卉的时间,究竟是在与她见面之前,还是在与她见面之后?最差的结果就是钱旭萍对她的那番话置之不理,依旧要从中作梗。
“我姐之前告诉我,说我妈问她我和你的事。”她坦诚道。
“然后呢?”赵京卉问。
“我去找过她一次。”
赵京卉心领神会,笑道:“让她不要来找我,是吗?”
“嗯。”
斯鸣羽原本不想说这些的,因为说起这件事就不可避免地要提及过去。过去对她来说是个很难跨越的坎,对赵京卉来说也是。
“那天她也没说什么,然后我就回来了。”斯鸣羽说,“但其实这些天我有点担心,就怕她来找你,又说些什么威胁你的话。”
“也不是怕她,就是不想生事,会很烦。”
但赵京卉的心情却是意外的平静,她不知道斯鸣羽是什么时候去找钱旭萍的,她只知道等她再次见到钱旭萍时,钱旭萍给她的感觉变了。这是一种说不出的直觉,直觉告诉她,事情不会那么糟糕。
久别重逢,当她决定和斯鸣羽重新开始时就已经比十年前要更加坚定。她会努力,努力地让她们一直往前走,可如果斯鸣羽中途累了或者怎样,她们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