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是自己的学生有了新发现,穿上厚重的防护服,推开舱门时,学生们护送着一个由半透明的气囊包裹着的飞鸢碎片,献宝似的呈给他。
“老师,这是从碎星带上飘下来的?上面有规律性的文字,你看和不和六百五十年前那场和‘天神’的大战残骸有关?”
“什么天神,考古要严谨一点,那叫未知天外生命,我们要牢记前辈为保护我们种群而战做出的牺牲。”
考古者教训了学生后,推了推机械眼,小心地用工具擦去那破烂雁书上被星尘锤击的表面,一行小字映入眼中。
“老师,是天神留下的古代文字吗?”
“不是……它像、像是我们的古体通用语,难道当年那场大战里还有我们的存活者吗?”
考古者压抑住满腔的激动,缓缓念道: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
“你知道吗,我和他曾有一个傻子般的约定,有那么一天,我们两颗在太虚中流浪的星峦,能通过雁书互通有无。”
真是傻子般的约定。
每个挣扎求生的文明之间,只要看见彼此,都是你死我活。
即便像李忘情这种偶尔会抱着一些天真的侥幸想法之人,也觉得轩辕九襄的想法太过天马行空。
七百年内,她每次偶遇轩辕九襄在放养的时候喝酒,他都要借着酒意,神情振奋地絮絮叨叨这场约定。
这个时候,最没个正形的邪神总会在她背后低语。
“每一个游荡在寰宇中的文明都是理智的疯子,只有动手慢人一步的,没有不掀桌的。”
“你们一个说着好难听的真话,一个说着好悦耳的疯话,我听得好累。”
“反正到头来,这山阳国是你当家,当家的,你得支棱起来。”
于是李忘情选择跟轩辕九襄一起发疯。
她决定向曾经的云雾星峦、那片轩辕九襄和愚公文明大战之地,主动发出一封信。
赌上七百年仅仅属于凡人创造的历史,三尊只要在他们的“道”上还未成神,这封脆弱的雁书,足够穿过时间的缝隙,风雨无阻地抵达。
也赌那么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对方会接受这个和平的兆头。
“或许也只是个念想罢了,回去吧。”
枯坐到天黑,李忘情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坠落至海面,起身拉起障月。
但障月却没有动。
“不再等等吗,也许今晚就有回信。”
“你说笑了吧,雁书要飘到那里,恐怕要几十上百年。”
“不一定,‘时间’也列席于天幕背后,会插手……也说不定。”
障月看着天穹,神色莫名。
一簇星火,仿佛十日之中,轩辕九襄和太上侯大战时的余烬,不起眼地划过星穹,它燃烧成灰,最终,飘落在海面上,随着李忘情一招手,涨潮的海浪将那片铁片送到了她脚边。
接触的一瞬间,李忘情眉梢一凝,她拿出“天书”。
是一模一样的材质。
天书她已经收集完整,而这片铁片,是多出来的。
李忘情抓着铁片的手指微微发白,她对着海浪折射的月光,看见向上面的刻文。
那上面只写着三个字。
“这是诗。”
无论怎么解读,这三个字都显得莫名其妙。
“或许,他们只是觉得你不明白,解释给你听。”障月安慰地拍了拍李忘情的肩。
但李忘情捧着那铁片,边走边看,突然定住了步子。
她抬起头,呼吸颤动,双目微微发红地看着障月。
“怎么了?”障月抬手拭去她眼角流下的眼泪。“只是一首诗罢了,没必要这么失望吧。”
“不是,不是一首诗……”
李忘情翻过铁片,让其对着月光。
纤柔的银亮月色,伴着海潮声落在铁片上,慢慢地,上面似乎吸满了那月光,折射出一个个文字。
这光小而执拗,穿过海风、穿过夜色,投射在了远天的云层上。
一时间,海岸边夜间出海的渔民、远处的村落、路过的修士,都看见了那云层上的陌生文字。
而饶是障月,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李忘情抱着那铁片,哽咽着出声。
“全部……他们回信了,回复的不是战书……是他们整个文明全部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