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冷冷吐出:“滚。”
别说只一个字,就算他现在寒剑出鞘,萧珩也不会滚,反而半蹲在榻前,自下而上地看他:“叶阳,别怪我方才说话难听,我是真怕你沉湎伤心不可自拔。眼下你我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同进退。进一步,大权在握;退一步,悬崖万丈。”
叶阳辞仍是一个字:“滚!”
他的手伸进软垫下,似乎要去取藏剑。
萧珩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腕子,正色道:“我曾问过你,‘高唐王是叶阳大人的明主吗’,你回答‘是,也不是’。当时我还没琢磨透彻,如今完全明白了。他是你实现抱负的载具,故而是‘明’,而他又是你选择的伴侣,所以并非‘主’。但是叶阳,一个合格的伴侣,首要是能长相厮守,秦深做不到这点,那么他就没有资格做你的伴侣。”
叶阳辞挣开手腕,目光漠然地看他:“秦深没有资格,谁有?你吗?”
就不能是他吗?为何不能?他争不过一个活的亲王,难道如今连个死人也争不过?
萧珩心头一阵酸楚的疼痛,挫败感令他难以忍受。
他总觉得相识两年,叶阳辞不至于对他视若陌路人,在某个时刻,在某个地点,他对他甚至是有那么点另眼相待的。
但那时那处的他,错过了那一丝唯一的机会。
——唐时镜……真的不在了吗?
——不只是一张假面。倘若连性情、喜好都能构拟,所思所想也能自洽,那与一个真人有何区别?
——萧大人,你若真把唐时镜为人在世的存证,连同那张脸一并丢弃了,烦请如实告知,我好为他祭酒三杯,以送故人。
萧珩再次回忆起叶阳辞昔日话语,忽然间悲欣交集。
“萧珩没有资格,那么……唐时镜呢?”他剖割出半个自己,几乎血淋淋地低进尘埃里。
叶阳辞撇开眼,不再看他:“出去!你是此间主人,我给你留面子,以免打起来,叫全府下人看你的笑话。”
萧珩一时心如死灰,道:“下人只是看我们的笑话,延徽帝却会起疑,再三调查,最后要我们的命。”
话音未落,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厢房。
叶阳辞在原地发了许久呆,走过去正要关门,唐时镜却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一身巡检皂衣,腰佩横刀,身形挺拔精悍。
他摘下被雨打湿的斗笠,一双桀骜孤峻的眼睛,审视般打量着叶阳辞,一如他们初见的那日。就连容貌,也与那日所见分毫不差——鼻梁上有道浅疤痕,眉宇间压抑着锐意,嘴唇抿成一把凉薄的小刀。
叶阳辞微怔,须臾叹道:“大可不必。唐时镜与萧珩,我分得清。你既然说不必当他存在过,连三杯酒都不值得祭,不如一笑置之,又何苦白费周折,来我面前还魂呢?”
唐时镜道:“叶阳大人,我想和你说说我的故事。我的出身,我的经历,我的生父唐璩,我的生母……秦折阅。”
叶阳辞终于露出了诧异之色。
窗外的春雨渐密,将新开的海棠花打得瓣蕊凋零,直至暮色沉纱,雨势又如怜香惜玉般渐渐小了,最终凝成屋檐角一线“叮咚、叮咚”的余韵。
屋内光线随着灯焰逐渐亮起,叶阳辞与唐时镜隔桌而坐。他的面色依然苍白,却被灯光映照成澄玉色,与腕间的血珀珠串交相辉映。
唐时镜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讲述,结束时微微沙哑。
叶阳辞沉吟道:“难怪长公主对你的关注与维护非比寻常,流言说的什么面首,我一直觉得无稽。你在御前搏出头,若是她为你谋划的前程,想来关键并非延徽帝的圣眷,而是落在储君身上。你与长公主……是要扶持十一皇子登基!”
唐时镜颔首:“这下我对你已是坦坦荡荡,毫无隐瞒了。叶阳,你要信我。”
叶阳辞不以为然:“皇子刺驾案,难道就与你毫无干系?你至今还瞒着我细节,是想让我到了公堂陪审之时,再亲自向九皇子盘问?”
唐时镜听他话语中埋怨之意,犹自品味出了当作自己人般的亲切,一时忘情,说道:“秦温酒怀恨已久,只差个契机,否则凭我几句挑唆,未必挑得动他。至于任皇后之死,完全是他与秦泓越的设局,我不知情,顶多当日有所察觉,但并未出言提醒任何人罢了。”
叶阳辞又问:“他二人刺驾之际,本有很大可能得手,你为何要出刀阻拦,难道仅仅是为了救驾之功?”
这个问题若是抛给萧珩,凭他那千回百转的性情、似是而非的态度,并不会轻易吐真。但唐时镜既然不是萧珩,就该有当初对待叶阳知县那样的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