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被当成特殊人员扣下,再次起跑之前程毓大声说了句抱歉。
跑下扶梯绕过通道后,在滴滴滴即将关门的声音里,程毓冲进了地铁。
可能是因为力气全都用光了,一只脚跑进去后,另外一只被地铁和站台之间的小缝隙绊了一下,程毓攒着最后一点力气,扶住了对面座椅旁的栏杆,冲着座椅上的一个姑娘就跪了下去。
姑娘被吓了一跳,立马坐直身体往旁边闪了过去。
程毓跪在地上用头抵住栏杆大口大口地喘气,不过都快到了下一站也没喘匀乎。
姑娘回过神站了起来,扶着他想让他坐到座椅上。
程毓嘴里都是血腥味,不太敢说话,怕吐出口血来再吓到一车厢的人,万一有人打报警和急救电话就更麻烦了。
车厢里开着暖风,人也很多,程毓跑白了的一张脸渐渐开始变成了粉红色,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朝姑娘抬起了头:“谢谢你啊,你坐吧,我没几站就下了。”
程毓现在全身都没什么知觉,尤其是腿,这会儿他特别想趴在座椅上多歇一会儿,但为了不让别人慌神也不想大家看他热闹,还是攒了股劲儿扶着扶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姑娘没坐,指了指座椅说:“我也该下了,你快坐吧,一会儿再上人该被占了。”
程毓也不太想逞强,冲姑娘笑笑,坐了下去。
膝盖挺疼的,应该磕青了,他揉了几下从兜里拿出手机,从刚才李元飞给他打了电话之后,就没再联系过他,他想问但不太敢问,也觉得现在问了却帮不上忙纯属添乱。
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到医院,他给郑焕东拨了过去,郑焕东也不在医院附近,但刚好今天晚上没什么事,正在家里打游戏,从他那儿去医院路比较顺,会比程毓更早到。
说了没几句,郑焕东就挂了电话往医院赶了过去。
在程毓眼里,项耕是弟弟,是孩子,孩子身后就得有人。
程毓快下地铁的时候,郑焕东给他发来信息,说奶奶还是没抢救过来,项耕看着情绪还可以。
程毓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之后给郑焕东回了个知道了。
等他到医院的时候,项耕他们已经不在病房了,程毓在住院部门口看见了正在蹲着抽烟的郑焕东。
“项耕呢?”程毓气喘吁吁地问。
“在里边办手续,”郑焕东站起来,“已经告诉他小叔了。”
“进去吧,暖和一下,”程毓说,“一会儿得回去了。”
俩人在医院里转了大半圈,最后在后边的一个三层小楼里看见了坐在走廊尽头椅子上的项耕。
听见走路的声音,项耕扭头往门口这边看了一眼,没有程毓想象当中的痛哭流涕,项耕还挺平静的,看了他几秒之后转回头跟旁边的李元飞说了句什么。
程毓胸口猛地涌上来一股感觉,堵在嗓子那儿,让他觉得整个口腔连带耳道都跟被又酸又苦的水泡了三天三夜似的。
郑焕东走在前边,程毓攥着拳挡在嘴上,转过头朝大门那边清了清嗓子。
“李元飞,”郑焕东往前走了几步,伸出两个手指朝李元飞勾了勾,“走,咱俩出去抽根烟。”
李元飞眼睛有点红,从程毓身边经过的时候吸了下鼻子。
椅子是四人位,项耕本来坐在最靠边的位置,等程毓快走到时,项耕往里挪了一下,把最边上的位子让了出来。
程毓坐下后,项耕捏了一下他的手。
“这么凉?”项耕问,“不是打车过来的吗?”
“嗯,是,”程毓又清了下嗓子,往下咽了咽,“车里有点闷,我没让司机开暖风。”
“看房子了?”项耕又问。
“就……看了一套,”程毓跟嗓子塞了块什么东西似的,不停往下咽,但怎么咽都压不下去,“那中介姐姐还在那儿干呢,现在是店长了。”
“房子……”项耕转过头看着他,抻着嘴可能是想笑一下,但没成功,一瞬间泪水就蓄满了眼眶,接着大颗大颗的泪就跟开闸一样泄了下来,“房子,用不上了。”
程毓也没再往下压嗓子里的东西,从椅子上站起来,半跪倒项耕身前仰头看着他,眼皮轻轻一眨,大串的泪就顺着眼角流到了耳垂后面。
“没事儿啊,”程毓直起上半身抱住项耕,“我在呢。”
项耕把脸埋在程毓肩膀上,抱着他说不出话来。
从奶奶去世到程毓来之前,他并没有特别强烈的那种难受的感觉,就是乱,脑子里一会儿空得跟在深度睡眠一样,一会儿乱得连个芝麻大的缝都扒不开。
但看见程毓的那一瞬,他就觉得自己跟卸了全身的力气似的,空啊乱啊的全都没有了,程毓就跟泪引子一样,逼着他把所有情绪都释放了出来,悲伤,想念,孤单,还有奶奶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再也回不来了。
不知道项耕哭了多长时间,程毓一直没说话,就那么抱着他,手在他后背轻轻地上下划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