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那个自以为肮脏的字眼,只好就这么多年怕裴清璋莫须有的辜负父母抚养之恩控诉个没完,几乎声泪俱下,害得女佣紧张、过来劝慰拍背,而她听不下去,也无法道歉,满心恼羞成怒与心酸难过,直接上了楼去,走进自己房间外的厕所,将门重重关上。
把水龙头拧开,后来又关上。哭声这样低这样隐忍,不需要什么遮掩和隐藏。泪滴落在水池里,太轻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忘记自己埋头有多久,只是觉得双眼挤眼泪的时候很用力很难受,这个张脸都很酸,整个人——
她抬起脸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着满面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自己的眼神与自己的眼神相对。
又是只有自己了。
没有那个拥抱,没有一个地方可以退一步,也没有人理解退的必要了。
她走了。
是你自己,让她走的。
于是她走了。
作者有话说:
{46}宋·朱熹《春日》
{47}宋·王安石的《初夏即事》
{48}元·萨都剌《初夏淮安道中》
{49}唐·徐夤《初夏戏题》
{50}唐·杜甫《夏夜叹》
{51}清·项鸿祚《清平乐·池上纳凉》
{52}宋·苏轼《贺新郎·夏景》
第二十二章
山里。春花尽谢了,剩下的是满眼的碧绿,第一只蝉从昨晚开始鸣叫。汤玉玮想,这是夏天了吧?如果是上海,会是什么唤起自己心里的夏天?是梧桐,是急雨,还是美女牌冰洁涟{53}?
应该还不是急雨,此刻刚刚从竹椅上打盹醒来的她想,不然这阳光肯定不止是暖和了,但也幸好是夏天,这风地里睡,也不会着凉。她睁着惺忪睡眼,望了望群山,起来伸了几下,这才起身往屋里去。
门口的警卫看也不看她,这人天天出出进进,里面的美国人一点儿也不在乎,反而欢迎得很。美国人都欢迎,他们干嘛还要拦着?
民居不大,只有一层一进,但看得出是个殷实人家,院子中间原先还放了一个大水缸养莲花,只是等他们来的时候莲花已经死了,于是就刷洗换水,每日把瓜果放进去,当个超大冰桶用了。她走到水缸边,掬了一把水洗脸。点点滴滴沾湿了男款军装的前襟,她也不管,只想洗个清醒,谁知道闭上眼还是想起刚才的梦境。
其实梦嘛,要么是醒来完全忘记,要么是记得清清楚楚,都行,就怕记不清楚却又记得一点,而且死活想要记起来那些一睁眼就消失的细节。
她刚才好像梦见裴清璋来着。可是模模糊糊地,梦里裴清璋在干什么呢?穿着什么衣服?是什么神态?说了什么?她好像什么都梦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梦见。
两手撑着缸沿儿,发呆。
“你要是没睡醒,就多睡一会儿{54}。”一个美方人员走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不着急。”
她笑笑,并不回答。没想到对方也没走,又看了她一眼,再看看表,正色道:“缇娜,我们预计下午三点半开会,正等着某位少将过来。你要是没睡醒,还可以休息一会儿。或者你不想休息的话,最好去换身衣服。”用手指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两下。
她看看人家,看看自己,笑了:“你知道我只有这一套。”
事实如此,她临时被叫来,来的时候才发现安保严密,光凭脸不行,美方人员不认识她、又不放心军统的人,戴老板只好安排人现场给她找了一套衣服,没有女装,只有男装。
面前金发碧眼说自己老家纽黑文的美军把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笑道:“我看你穿男装也好看,不如就穿男装吧,我那里也有多的。我把我的送给你。”
她笑起来:“送给我,我哪有那么高的军衔。”
白人男子摇着手指走开,“那谁知道呢?说不定有一天你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