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痛,他的悲,他的凄,他的恨……刹那间似随着他的声音,都流入了女子心间。
端木若华昏茫间,已伸出手来轻轻环抱住了面前的少年人。欲言,无声,泪随他而落。
“做下这些的人……我南荣氏的血海仇人,就是师父你视之如兄如父的那个人……”语声越发痛苦,也越发凄恨,他拧声道:“实为墨夷氏遗孤的墨然。”
端木若华的神色,一瞬间既凄,又茫。
“师兄原是……前武林之主墨夷氏之后。”
能忆,幼时每见,其目中总有掩不尽的沉郁悲凄……原是和面前少年一样的痛。
可是,他却将此痛,又赋予了别人……
“不错,他是墨夷氏遗孤后人,是真正的墨夷然却。他身边少年,就是侥幸未死,被他养在身边育蛊的我的弟弟南荣静!他已知必死,昨日自愿死在了我弟弟手中剑下!”南荣枭疾言恨道:“若不是为了帮小静解体内那一味阴毒卑劣、玩弄人心之蛊,我定亲手杀他!以祭连城!”
她许是不该再为那人而殇……只是人心何能自控?心口仍旧疼拧。
既为师兄之死,也为面前少年。
端木若华环搂着面前少年人,闭目抑声,久久,伸手轻抚过南荣枭的背,也低头拭去了自己眼角的泪。
望能了。
望止恨。
望能不复痛。
无论生人,还是逝者。
……
小院中,天色向晚,夜色已临。端木若华不知何时在少年人怀中昏沉睡去,此刻小憩将醒,便听见屋中少年关罢木窗,拿起了行囊。
南荣枭看见榻上之人休憩已醒,拿来出门的衣裙为她更换。
端木若华却于此时,伸手再度推开了他靠近的手。
语声虽轻,却执:“我……”
衣裙攥于指间,南荣枭语声亦拧:“师父又想说,不走么?”
“我,不能走。”
南荣枭寒声:“我说过!不管你想不想走,我都会……”
“萧儿!”端木若华的面色苍白且寂:“我是大夏的清云鉴传人。值此危亡之际,若我于守城之日弃城先逃,两万中军与城中百姓得知,守城之志必受影响,此后城破……沿途数城都将被反军与羌骑大军踏过……城中百姓都将被侵掠屠戮……彼时百姓亡而我独安,此身所负清云鉴之名,如何安?”
南荣枭怔怔地看着女子的盳目。
这应是她,第一次如此疾言地打断了自己。
“清云鉴是大夏三圣之首……”女子之声几分空惘:“既是“圣”,即言我可身死,但所做抉择当利万民,而非己身。即言,为师必须永远做对的选择……”
“是对的吗?”南荣枭看着她,忽然问:“毒堡之时师父所做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少年人突兀地笑了一声,凝目看着面前之人:“不错,最后毒堡中的江湖众人是因师父未走而获救,不过小师姐和梅大哥也因师父未走而殒身。我说的,可对?”
端木若华于此一刻,震震抬首,空茫的双目里一刹那间什么也无。
唯有痛意,于心间无声蔓延开来。
“师父常言,世间并无一人之命重于另一人。”少年微扬唇一笑,目中却满是凄意。“若然师父当时的选择是对。是否代表,毒堡中众江湖中人的性命加起来!于师父眼中重于小师姐和梅大哥呢?”
痛意蔓延更深,如带刺的藤绞缠扎根,狠狠刺入了女子心间。
“而今日你留下,师父应能料到,我必护你到死。”南荣枭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之人,笑着问她:“所以为守城,为护毕节城内的中军和百姓,为救毕节城后方一连数城的百姓性命……用我的命,来争取援军赶来前那微薄渺茫的生机……师父口中所谓对的选择,可是这个?”
一刹那间,眼眶红彻。端木若华死死攥握住了自己的指。
“护你到死,虽非你所求,但师父心里知道,我会这样做的。对吗?”
心间疼意太过,女子听着他所言,呼吸难扼,面上、指间,无不青白。
“所以你留下,等同于逼我用我的命,来赌师父所需护守的大夏城民,最后一线生机……逼我用我的命,来鉴大夏三圣之首——清云鉴的圣名……师父口中所谓对的选择,可是这个?”
闭目一息,眼泪颤然而落。所有将言、未言之声,全部淹进了喉中,端木若华十指颤簌到握不住被衾,也再说不出一个字。
南荣枭俯身靠近,慢慢抱住了她,轻言问声:“师父,毕节城中数万百姓,与两万中军的命,再加上沿途城中所有百姓的命,重于我的命。是对的吗?”
“你若言是对的,我便陪你留下来。”
女子身颤,心亦颤。
彼时、今日,所有能承的、不能承的伤痛,悉数倒回了心间。
那时,可是错了?
今日,又可是对的?
万民之命,重于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