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被叫‘江户川警探’的时候,我都下意识想说,‘爸爸,有人在叫你!’,但是没有,没有爸爸,只有我,我坐在警局,坐在一群陌生的警察中间,坐在嫌疑犯对面。”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不想,不能露出一点伤心,‘江户川’就是我,我就是‘江户川’,我靠谱,机智,临危不惧。”
那双绿眼睛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用枪指着他的女孩絮絮叨叨,眼睛逐渐溢满晶莹的泪水。
“我最喜欢他们说的一句话是:‘不愧是千里眼刑警的女儿,办案和他一样靠谱!’,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被大家忘记,太好了。”
“坂野叔叔,你也没忘记他们,对不对?”
女孩用枪指着他,语言却比子弹还锋利,把他这种卑劣家伙的伤口切得鲜血淋漓。
无法忘却的伤口,并不因为忽视而痊愈。敷衍自己是没用的,只有正视自己的卑劣,重新撕裂伤口,那伤口流出悔恨的血来,才能让玩家稍微满意。
完全扭曲的道德观,这就是玩家,如果声音微弱,那就一遍遍重复,泫然欲泣是不可怜的,只有受害者自己也不可怜自己,旁观者才会可怜他们。
“小里奈……我不是……”
他的身形摇摇欲坠,过往被逐渐遗忘的错误被翻出,带着强大的冲击力撞在他的世界里。
“不是什么?不是故意的吗?还是说,你不是杀人凶手?”
“我……”
坂野上吉哑口无言。
他并不想害死前辈。但事实是,他的确算刽子手之一。
42岁,他已经不年轻了。
漫长的警察生涯里,他见过很多一念之差走错路的嫌疑人,通常,他们都会在审讯室里,面对抓捕他们费尽心力的警察痛哭流涕地哭诉,那一念之差推动了犯罪,让他们的生活翻天覆地。
嫌疑人们忏悔啊,痛哭啊,就像他们真的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后悔,而不是后悔自己不够小心一样。
坂野上吉曾经觉得他们太虚假了。
现在,他才终于明白过来,那不是虚假。
那是人的劣根性。
他原来……也曾经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迫不得已的啊。
“坂野叔叔,你知道,坏人一般不会忏悔自己的罪过,但是叔叔不一样,对不对?”
一把枪被递到他面前。
从地狱的另一边踏回的复仇天使,笑着向他递出了自我救赎的十字架。
“如果自杀的话,我可以放过叔叔的女儿哦?”
坂野上吉颤抖着手接过枪,抬头,毫无防备的女孩朝他嫣然一笑。
“你……你不能这么做!”
“诶?为什么?”
女孩歪头,“为什么他们可以威胁你,我就不行?因为他们是坏人,而我是个好人?”
坂野上吉哑口无言。
“踏上这条路,你就没有回头路了。”他的手指颤抖,声音颤抖。
“那种东西,早就没有了。。”
“你总要想想乱步,你的哥哥吧?”
“哥哥……”
女孩恍惚了一下。
这一下,就像生还的光芒一样,让他的神色中浮现一丝希望。
然而,下一秒,这微弱的蛛丝也被无情斩断了。
“别担心,大叔。”
“我会把失去的,全都夺回来,还给哥哥。”
江户川里奈笑得开心。
“对于哥哥来说,一切都会回到正轨,我保证。”
栀子花的项链在中年警察面前晃动。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握紧了手中的扳机。
原来如此……
冷静的江户川,厉害的江户川,聪明的江户川……
他彻彻底底做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放出了残酷的江户川。
*
砰!
血迹溅射在玻璃上,鲜艳地绽放。
*
镭钵街。
森鸥外站在窗边,端着热气腾腾的马克杯,双眸沉静。爱丽丝坐在他身边的桌子上,面对窗户,双脚一晃一晃,面容恬静,金色的双马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窗外,铅灰色的云彩压在天上,阴沉沉的。
在镭钵街最中心,高高耸立着一根信号塔,就像沉默无言的巨人,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凹陷的镭钵街。上面爬上爬下的工人穿着亮眼的工作服,远远望去只剩小小的一点,像蚂蚁一样上上下下。
只需一天。
“居然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看来,江户川里奈比他想象得还要有用一点。
一丝遗憾浮现在他心头。
如果早知道江户川里奈父母的死因,也许,他能说服这么一个好苗子加入他现在还很薄弱的势力呢。
作为一个天才般的孩子,踽踽独行于黑暗与光明的交界线,一定很容易接受一些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