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未絮笑意不减:“常萍是我的朋友。”
“她也是我们的朋友。”凌岁寒寸步不让。
“是,可即使她现在朋友不止我一个人,她却还是更喜欢待在我身边呢。”梁未絮一抬手,止住了凌岁寒欲言的反驳,顿也不顿地继续道,“若你们不信,不妨去问问铁鹰卫的俞将军。上回俞将军要带常萍离开,那可是常萍自己不愿走的,谁又能强迫她?”
听到此处四人迅速对视一眼,去岁颜如舜与尹若游确曾赴长安寻求俞开霁相助调查常萍之事,如今看来她虽查得常萍下落,却不知后续又生何种变故?
颜如舜笑道:“梁郡主这就说笑了,俞将军远在长安,我们如何去问?”
梁未絮继续微笑:“自洛阳一事后,当今圣人与太子殿下对江湖人士颇为忌惮。定山派在沃州召开武林大会,朝廷又岂会不闻不问?届时必有铁鹰卫前来监察。诸位若赴此会,自能当面向俞将军问个明白。”
尹若游在旁端详她良久,若有所思,此时倏然开口道:“郡主这般礼贤下士的姿态,或许能笼络旁人,可惜永远打动不了我们。你对我们有问必答,礼数周全,究竟图什么?”
梁未絮笑笑不答,目光始终流连在凌岁寒身上。自今夜见到凌岁寒的第一眼,她便格外留意对方的衣着,终于问道:“先前听闻太上皇谢泰遇刺身亡,我还在想是何等高手能有这般能耐?既是凌女侠所为,倒也不足为奇了。”
明人不说暗话,在梁未絮面前凌岁寒也没想隐瞒这件事,坦然道:“谢泰不是我一人所杀。”
梁未絮道:“是你们四人联手?”
“也不是我们四人。”凌岁寒目光如炬,“还有你向来看不起的人。”
“我看不起的人?”这话倒令梁未絮奇了,她沉思许久仍不得其解,“凌女侠指的是?”
凌岁寒正色道:“是天下百姓,万民苍生。”
梁未絮略微一怔,随即放声大笑:“凌女侠这是在与我说笑话吗?”她果然半点不信凌岁寒此言,反而印证了她对民间百姓的轻视。凌岁寒早有所料,也懒得与她详细解释缘由。
不过无论谢泰是谁所杀,他既已成为死人,从此便不再重要。梁未絮见凌岁寒无意继续这个话题,遂话锋一转:“其实在下提起此事,是欲请教诸位,既然你们连谢泰都杀了,为何反而要留着谢慎和谢钧的性命呢?”
“最好我们杀了谢慎和谢钧,再扶持你坐上龙椅?”尹若游毫不留情地嗤笑道,“梁郡主,你这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些。”
梁未絮对她的讽刺不以为意,只慢条斯理道:“去年洛阳城发生的一些事,我也略有耳闻。诸位视我为恶人,我是承认的。可当今圣人为与朔勒结盟,不惜将洛阳子女财帛拱手相送,任由朔勒兵马劫掠——这般行径,在四位女侠看来,又与我有何分别?你们要对付我,却偏偏放过谢慎与谢钧?即便你们杀不了谢慎,但在洛阳时至少有能力取了谢钧性命吧?因此今日我以礼相待,并非是求诸位相助辅佐于我,只是希望四位女侠莫要厚此薄彼,既然能对谢慎与谢钧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也莫要再管我的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扰。除非——”
她目光轻飘飘掠过谢缘觉,唇边浮起一丝讥诮。
“除非,宜光公主殿下终究舍不得这谢氏江山,才如此区别对待。”
“这江山从来就不姓谢,我为何要舍不得?”谢缘觉始终在旁安静地听她们说话,此刻闻言才淡淡开口道,“你说得不错,从当年的太上皇到如今的圣人、太子,确实都算不得仁德明君,反倒祸害百姓不浅。倘若这世间真能出一位德才兼备、心系百姓的义军首领,我定当支持她推翻谢崇皇室,另立新朝。尽管改朝换代必会付出极大代价,但若能破而后立,将这千疮百孔的天下治理得当,也未尝不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番话,谢缘觉发自肺腑,毫无虚饰。
自当初在金殿上当众痛斥谢泰罪行时起,谢缘觉便已明白这个道理:古往今来所谓的盛世,无不是天下苍生血汗供养而成;而历朝历代的帝王,昏君也好,明君也罢,也无一例外都是在剥削着天下苍生。纵有初心为民者,一旦登上那至尊之位,也终将被权力腐蚀。可是即便如此,如果有朝一日能有一个愿意尽量与权力之毒作抗衡的君主,哪怕只是装装样子,可以让百姓少受些苦,也是好的。
她真心期盼着这样的君主出现。
“可惜……”谢缘觉轻叹一口气,“如今这些还在兴兵作乱的反贼,尽是些为一己私利不惜荼毒苍生之辈。若是任由他们你争我夺,将这天下搅得四分五裂,国家彻底陷入混乱黑暗,百姓才真是要堕入无边苦海。而当今圣人虽非仁君,但好歹占着大义名分,尚能勉强维持着天下不乱。”
正因如此,谢钧再不堪,她们也暂时没有动过杀他、将他拉下皇位的念头。
世人常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还有一句老话“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再糟糕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