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尹若游的易容虽天衣无缝,绝无任何人能看出破绽,但她们的身形与谢泰、孙公公的身形毕竟有所不同。好在宫规森严,下人们平日面圣必须低头回话,纵使与谢泰朝夕相对,也无人敢细看龙体轮廓;至于那“孙公公”,倒是有几个侍卫觉出几分异样,隐约怀疑是否有人易容假扮,可偏偏尹若游自幼习得口技绝学,能将他人嗓音模仿得惟妙惟肖。众人听得这熟悉的声音,又觉得方才的猜疑太过荒唐,暗道自己多心。
既然太上皇与孙公公俱在,纵有万般蹊跷,众侍卫也不敢再多置喙。
刺客当然是遍寻不着。这时“太上皇”突然咳嗽两声,“孙公公”连忙躬身凑近。二人低语几句,旁人只见“太上皇”嘴唇微动,却听不真切。那“孙公公”随即直起身来,扬声道:“圣上龙体欠安,需回内室静养。尔等好生护送百姓下山,不得怠慢。”
待目送百姓们安然离去,又将安顿好“太上皇”回寝殿歇息后,“孙公公”寻了个由头,独自离宫下山。
还在春芜山行宫的,就只剩下颜如舜一人。
由于太上皇身份与众不同,无论去往何处都必须有宫人随侍左右,因此这也是定要由颜如舜假扮谢泰的关键原因。她在榻上佯装睡了片刻,待四下无人时倏然睁眼,身形如鬼魅般掠过重重守卫,再次潜入大殿,纵身跃上房梁,取下先前藏匿的两具尸首,将谢泰的尸体带回寝殿,小心安置在龙榻之上。
如此一来,遂制造出太上皇于睡梦之中遇刺身亡的假象。
至于那孙公公的尸首,她随手抛于山中某处,便不再理会。事了拂衣去,她又施展出她的绝顶轻功飘然下山,与等候多时的同伴们会合。
尽管知晓颜如舜轻功卓绝,但直到亲眼见她平安归来,尹若游等人悬着的心才算落地。众人不及多言,立即启程赶路。
这些百姓的家都在长安城及周边村镇,既然承诺要护送他们平安返乡,自然不能食言。这一次,一行人昼夜兼程,连夜间也未停下,只是由凌岁寒与颜如舜、尹若游轮流驾车,让谢缘觉在车厢内歇息。
一方面为照顾徒步的百姓能够跟上这辆马车,另一方面则为了谢缘觉能够好好休养,她们驾车的速度相当缓慢。饶是如此,由于山道崎岖,车厢颠簸,谢缘觉在车内也睡得并不安稳。待到次日天明,谢缘觉醒来,凌岁寒见她面色较往日更为苍白,连忙勒住缰绳:“我们已走出这么远,想必不会再出什么事,不如暂且歇息一会儿吧。”
随行的百姓们早已疲惫不堪,纷纷表示同意。
凌岁寒钻进车厢,见谢缘觉的脸仍无血色,不自觉地抬起左手,手指在空中顿了顿,终是轻轻贴上她冰凉的面颊:“这一路颠簸辛苦你了,你现在感觉如何,还撑得住吗?”
“其实我已醒了有一会儿,方才已在车内调息运转过菩提心法,你放心吧,我现在没什么大碍的。”谢缘觉将右手覆在她手背上,微微笑了笑以示安抚,但犹豫须臾,终究还是说出真正导致她此刻身体不适的忧虑,“我只是在想……等太上皇的尸体被发现,那些护卫侍从回到长安后,怕都难逃圣人降罪。”
凌岁寒闻言默然,那些人里必定有一部分确实很无辜。
“我就知道你肯定又要为不相干的人操心。”尹若游的语气很无奈,甚至似乎还隐隐透着几分埋怨,然而略一停顿,遂说出自己早已想好的法子,“当今天子在谢泰的压制下隐忍多年,心中其实甚是厌恶他这位父亲,自然不会真心想要替他报仇。而自从当初济民驿之变发生后,据说俞开霁近来颇得圣眷,待我们回到长安,不妨去见她一面。如今她执掌铁鹰卫,又在圣人面前说得上话,应能有办法保住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
又过多日,一行人终于抵达长安城郊,流离多时的百姓们与她们四人依依话别,各自踏上归家之路。
凌岁寒身上还背负投靠反贼魏恭恩的罪名,尚未恢复清白,贸然进入长安城内万一被认得她的官兵注意到,必然又是一场风波。因此她与谢缘觉便暂时借宿在了城郊麦香村的一户人家,颜如舜与尹若游则联袂前往长安城,悄悄去寻铁鹰卫大将军俞开霁。
长安城内外刚恢复太平,田野间还残留着战火的痕迹,但农人们却已开始重整荒芜的田地。
凌谢二人借宿的这户人家,原是同行难民中的一对夫妇。夫妇俩与兄嫂感情甚笃,原本多年来未曾分家,一直在这村子里过活。叛军袭来之时,一家人为去留争执不下,最后经过商议,决定兄嫂留守村庄,弟妹外出逃难,总归能留下一脉香火。如今战乱平息,夫妇俩回到故土,却见兄嫂早已亡故,他们不及悲痛,便埋头收拾起兄嫂留下的田地。
谢缘觉担忧他们伤心过度影响身体,也跟着去了田间,望着那对始终弯着腰的夫妇,终是忍不住上前,轻声问道:“你们才刚刚归家,还未来得及歇息,不累么?”
那对夫妇这才停下手中活计,直起腰来,抬眼望向远方。
“谢女侠,您瞧这一带的田地,大多都荒了。但我们这块地,麦子虽稀,好歹没全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