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攻心的话语。
凌岁寒的的确确受到影响。
过去十年,自己一心只念着报仇,废寝忘食挥刀练武,却不知与此同时苏姨在经历怎样的苦难折磨,岂不正是自己放弃了苏姨?这一次也是同样,自己好不容易取得魏恭恩的信任,好不容易想出如何对付他的计策,绝对不可以半途而废,那么只能如秦艽所言放弃前往赉原保护舍迦,万一……
抉择原来如此苦难,凌岁寒心下一阵如刀割的疼痛,双眸则仿佛闪烁出锋利刀光,语气更加凛冽:“那你呢?你为了朱砂,是决定放弃曲莲么?”
秦艽面色铁青:“她们都已经不在人世,谈什么放不放弃?”
凌岁寒道:“别人不知道,我却是晓得的,最近洛阳城中百姓们供奉的那张圣女画像,根本不是朱砂,而是曲莲吧?你是想让洛阳的所有百姓都信奉她么?这么大的事,没有你牵头主持,很难办成吧?你走之后,就不怕诸天教发生什么乱子吗?”
连凌岁寒自己都没预料到,她这句话让秦艽对谢缘觉的怀疑加深。
要知当初曲莲还在世的那些年,大多数时候是在为贫苦百姓治病,江湖之中知晓曲莲事迹的寥寥无几,朱砂究竟是从谁口中听说的她与曲莲相貌相似?秦艽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够想到谢缘觉一人,冷哼一声:“你猜得对,但这两件事也不矛盾,待我杀完谢缘觉与颜如舜,我很快便会回来。”
语罢,她右手一拉缰绳,马蹄扬起飞尘,须臾过后她已纵马从凌岁寒的身体一侧跑过,唯有寒风里传来越发遥远的声音。
“看来,你还是认为你的仇恨更重要。”
凌岁寒转过身,沉默未答话,眼看着秦艽的背影在冷冽的白雾之中消失,一个轻盈如飞鸟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落到了她面前,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扬唇而笑:
“秦艽没有想过,你不止一个朋友,舍迦也不止一个朋友。”
凌岁寒终于舒展眉目:“你现在就赶去赉原吗?”
颜如舜道:“我准备一路跟在秦艽身后,也能弄清楚她的打算计划。”
凌岁寒道:“你保重。”
“不要总是抢我的话。”颜如舜的笑容始终轻松,“这三个字也应该我对你说。你孤身一人在这里,要面对那么多魑魅魍魉,总是比我们更艰难的。”
幸而依照苏英的说法,召媱迟早会回洛阳,若有召女侠与符离并肩作战,情况会好很多。只是希望,在此之前,符离别遇到什么危险。颜如舜将担忧都藏在了心底,与凌岁寒做了最后告别,遂施展轻功向秦艽所行方向掠去,又抬首望向大雁飞过的长空。
算算时间,阿螣如今应该已到鸿洲?
鸿洲城南郊野,四周群山环抱,峭崖壁立,忽浓忽淡的雾气中隐约可见一条积满落叶的小道,透出一点微光。尹若游步入道中,行走约莫两百来步,越走地势越低,逐渐听到一阵轻灵的潺潺流水声,狭长的小溪宛若玉带就这样出现于她眼前。
尹若游在旁边草丛搜索了一番,果然找到几个鱼形木雕,鱼腹空心,能够一分为二地打开。随后她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放进木鱼的鱼腹里,木鱼入水,湍急的溪流带着它向前方漂游而去。
这之后,尹若游返身离开小道,在谷外耐心等待。好在她等的时间不长,只过去小半个时辰,遂见一名身着缦衣的女僧从密林深处缓缓走来,面容冷峻,神态漠然,细长的眼眸显得有几分寡情,让她不禁在瞬间想起谢缘觉——当然是数个月前的谢缘觉,才有与此人相似的气质。
尹若游完全可以肯定,此人必是九如法师无疑。
然而令尹若游感到疑惑的,是九如身边居然还跟着另外一个女人。
那人看起来与九如差不多的年纪,目光明亮,顾盼生辉,才走出密林,便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坐下,右手把玩着一柄长刀,刀柄在她掌心随意转了几个圈,便是一连串精妙至极的刀招,但显然她这会儿正在出神,心思不在这柄刀上。
——好厉害的功夫!可是没听舍迦说过长生谷还有这号人物?
——或许也是来此求医的病人?
尹若游不愿多事,并未多问,只向着九如行了一礼。
九如冷冷打量她片刻,向她问了数个与谢缘觉有关的问题。
尹若游明白对方是要确定自己的身份,看在她是舍迦师长的份儿,始终恭恭敬敬回答。
九如这才轻叹一口气,道:“你的事情,舍迦之前已经写信给我提过。她果然没有听我的话,真的在红尘俗世里交了朋友,又给自己惹来牵绊,值得么……”
这语气都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别看尹若游为人八面玲珑,实则骨子里藏着高傲,听到此处,忍受不了对方的自以为是,微笑反驳:“恕晚辈直言,舍迦她虽是法师的弟子,可她对佛法的理解比法师更为透彻。她是我最值得的朋友之一,我相信我对于她,亦是如此。”
“舍迦?”坐在旁边石上的女人终于对她们的谈话有了点兴趣,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