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送给牧首大人的……
原来牧首大人直到最后,也如此珍惜她的礼物。
象英心中不忍,道:“卿上可要拜祭牧首大人之墓?我可引您和陛下前去。”
姜既望的墓地在郊外,和当年众多战死的战士们葬在一起。
当年的裂州之战实在太过惨烈,尤以雍部首当其冲,牺牲的战士们绝大多数只余残骨,根本分不清楚身份,后来人只能一齐收殓埋葬,这片墓地修建得很是庄重肃穆,号为英魂墓,建好之后,连当今人皇姜契也曾经亲来拜祭。
也是那一次,人皇亲切地执起象英的手,宣布赐封她为雍部牧首。
人皇和她的母亲很不同,她温和而善于怀柔,据说她还是三皇女时便常被民众称赞仁智——当然,如今的大周也支撑不起它过去的雄心了,不论出于性格还是理性,人皇如今都需要对西荒的牧首们示好拉拢。
敛去众多思绪,象英对身后面色苍白的谢挚拱手道:“到了,卿上。”
不同于谢挚曾经被姜既望收为义女,与姜既望朝夕相处,感情深厚,她对这位来自中州的王其实并没有太多情感,只是有些淡淡的怀念与尊敬而已。
——姜既望,确实是一个不论公义还是私德都完美无瑕的人物,她将最后的生命献给了大荒。
直到今日,雍部人每年仍然会郑重其事地祭奠她,若不是她提前疏散民众,不知有多少万人将会惨死。
谢挚将每一座墓都一一洒扫祭拜过去,这冰冷的泥土下面,长眠着她英勇无畏的家乡人,当年在定西城里,说不定她也曾与他们擦肩而过。
走到中心,看见那墓碑上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谢挚眼前一时茫然如烟雾笼罩,仿佛认不得字,许久才渐渐清醒过来。
这就是……牧首大人的墓地了。
墓碑非常朴素,没有叙述生平与功绩的冗长墓志铭,也没有华美的刻纹,只简单刻着几个字:渊止王姜既望,崔桃之妻。
据说,这刻字是人皇姜契沉吟了许久,亲自决定的,她很懂得这位长辈的心。
谢挚努力咬着牙,不让泣音泄露,几乎是僵直地缓缓跪倒,叩首在地,不能抬起。
好像牧首大人温柔的视线还在头顶注视着她,谢挚的眼泪一滴一滴,渗进泥土里。
“……不孝女谢挚,拜见母亲。”
她终于唤了她母亲,可是,牧首大人她再也听不见了。
“对不起,我回来得太迟了,没能让您看见我长大后的模样……让您担心了……对不起……”
她声音破碎,像泣血一般。
姬宴雪沉默地立在谢挚身后。
她并未跪拜,能让她下跪的只有母亲和死去的神族英灵,只是身形笔直地默立着。
她看着那墓碑,也恍然记起与姜既望相识一场的情谊。
她心高气傲,讨厌人族,但她们的确是朋友,也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谈不上多么亲密,也从未把酒言欢过,却相互欣赏,也相互尊重。
她当年特意分出一缕神识保护谢挚,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谢挚乃是姜既望的义女,不过此事她并未告诉过姜既望,她做事,向来是想做,便不动声色地淡淡做了,并不需要别人的感谢抑或报答。
谁能料到,再相见,会是如此景象。
悲伤谈不上,她早已看淡生死,也了解姜既望压在心底的惦念与苦痛,或许活着对姜既望来说,才是真正的折磨。
姬宴雪在心中默默唤了一声旧友的姓名。
既望,这场战争,实在是太惨烈了,没能及时赶到,是我的错。虽然我知道,死亡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若黄泉之下有爱人的微笑,地狱之火也未尝不是盛开的花朵。
小挚,乃是你的义女,作为长辈与你的朋友,我本不应对她动心,但是世事难料,这也是我意外之事,但我想,即便再来一次,恐怕也还是如此,不能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