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敌人,五州的入侵者,也在那里。
“彩笔,真对不起。”
宋念瓷能感觉到,手中的玉石笔在轻微地颤抖,就像人遇到无法战胜的强敌时,身体控制不住地战栗一般。
“……没事!没事!”
鹦鹉器灵轻轻地叫,安慰自己的主人。
若是它此刻化为鸟形,必定每一根羽毛都在哆嗦发颤。
“只要和主人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这是……言灵?”
睚眦催动血精,强行打破言灵的禁制,动了动手指,新奇地观察这种古老而又神奇的独特神通。
对面那个年轻女子立即喷出了一口鲜血,紧接着又叫了一声“定”,手中玉笔发光更盛,重新加固了言灵。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宋念瓷当机立断,挥动玉笔,在空中写出光辉灿烂的大字。
“杀!!!”
“金科玉律,云篆瑶章,先万法以垂文!”
伴随着宋念瓷一笔一划地艰难写出这个血红的杀字,她的手掌竟在缓缓地消失。
为了加强言灵的效力,她献祭了持笔的右手!
杀字言灵袭来,睚眦冷笑,丝毫不惧:“你的言灵倒有些意思,但可惜,你的境界太低!”
她的身体还不能动弹,但销困刀却可以用意念操控,当即操刀与杀字言灵碰撞在一起,将其斩为千万碎片!
“噗……”宋念瓷再次吐血,而杀字言灵破碎,落在睚眦身上,也让她受了一点皮肉伤。
“念瓷!不要——”
孟颜深怎能不知道,这是一场必败之战,宋念瓷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他急切地喝止徒弟,刚站起来,便又因为过重的伤势而跌倒在地,便见宋念瓷转过头来,极为眷恋地看了他一眼。
她用口型说:
“……夫子,不要劝我。”
这是属于她的战斗。
宋念瓷还在使用言灵。
她的右手袖子空空荡荡地垂落下来,于是用另一只手握住了玉笔。
——这是宋念瓷最后的言灵了。
这一次,她献祭了左手。
言灵再次被击碎,睚眦砍掉了彩笔的一只翅膀。
鹦鹉器灵虚弱地栽倒在宋念瓷脚下,浑身绿羽黯淡,只能发出无力的呜咽:“主人……”
它并没有血肉实体,不会感觉到疼痛,可被削弱是实打实的。
“瓷儿!不要、不要……”
看出宋念瓷还有继续献祭下去的趋势,孟颜深终于再次挣扎起来。
这个往常总是衣冠整洁的重礼的老人,此刻狼狈至极地在血与土里翻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宋念瓷身边,用颤抖的手,将学生残破的身体拥到自己怀里去,好像这样,就能用自己的身体为学生挡住一切伤害与风雨。
“你怎么会在这里?飞舟出事了吗?小熊崽它怎么也不管管你?”孟颜深的眼泪再次滚了下来,“瓷儿……”
“不关浣熊长老的事,夫子……”
宋念瓷气息微弱地摇了摇头,“我将飞舟的坐席让给了谢灼师妹,这是我……自己愿意的……”
“念瓷没有听您的话,还望您不要责怪,但是我……不可能抛下五州,抛下您,抛下书院的大家,自己独活……”
离开红山书院之后,宋念瓷便骑着彩笔,朝西郡日夜不停地赶路。
但是去西郡的路实在是太长太长了,长到鹦鹉器灵需要花数天的时间,才能抵达。
她刚赶到西郡,便听到了惊天动地的轰鸣——那是孟颜深与睚眦的大道图景激烈碰撞的声音。
“好孩子,不要再说了,夫子不怪你……”
孟颜深已经泪落如雨,没有什么,比看着学生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怀里更让他心痛难抑,他不顾自己的伤势,为宋念瓷竭力疗伤。
睚眦彻底挣脱了言灵的束缚,巨大的反噬一下子将宋念瓷的道宫绞得粉碎。
血从她的七窍里流出来,孟颜深怎么擦也擦不及。
“夫子……”
宋念瓷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像一个孩童那样,她尽力抓住老人的手。
她出身寒微,乃是凡人之女,是孟颜深与红山书院宽容地接纳了她,教给她修行与人世间的道理。
而现在,她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老人悲痛欲绝的面容映入宋念瓷的眼中,她看到孟颜深的皱纹与白发。
是啊……
她长大了,而仿佛无所不知的夫子,也老去了。
“您曾经说过,您的道,归根结底,就是仁勇二字而已,不知念瓷可以算得上,稍微继承了一些您的道么……?”
“继承了,继承了……夫子最得意的学生,就是你。”
这并不是孟颜深哄宋念瓷的谎话,他一直以来都认为,只有宋念瓷,才能真正继承他的圣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