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地对抗,眼睛婆婆叹息一声,终于也是拿她无法。
这孩子心中的苦与怨,恨与悲,她都看在眼里。
纯善之人痛恨的时候,往往不会泄于他人,反倒会将刀刃对准自己,日日夜夜总也不忘怀,残忍静寂地去剖自己的心。
“像你这样经历的,很多都会从此性情大变,对人世失去了信心,不是意志消沉,就是偏激发狂,甚或怨天尤人起来,但你是好孩子,不会因为自己不幸就去怨怼……婆婆都知道的,啊?”
老人收回拐杖,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谢挚的脸。
“要是想哭,就哭吧。”
那也总比强压在心底要好得多。
她捻灭身旁的灯盏,木屋里霎时昏暗下去。
“你去吧,姜微。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要小心。”
小心生出心魔。
眼睛婆婆担忧的就是这个,她在委婉地警示谢挚。
一个修士,一旦生出心魔,任他或她如何天赋绝伦,如何正直温谦,从此也就毁了。五州历史上是有摆脱心魔重新振作的大才之士,但那极少极少,几千年也遇不见一个。
谢挚用脸颊蹭了蹭婆婆的掌心,忍着发疼的喉咙,轻声告退。
晚间躺在床上,思绪如潮翻滚,仍旧是不能入睡,谢挚好不容易才恍惚之间隐约睡了过去,不一会儿却又惊醒过来。
“族长……”
谢挚听到自己在黑暗里小声叫,声音像什么受伤的弃兽。
她往脸上触手一摸,方才发觉自己满脸的泪。
竟是不知什么时候恸哭的泪水。
大概是在梦里。谢挚想。
她方才好像又梦见在潜渊边缘的那一天,无穷无尽的逃亡,无穷无尽的追杀,一波又一波的兵士和大能布满天穹,冷冷地俯视着她,笋子为护全她而自尽,而她最喜欢最爱慕的人……要剖她的心,将她带回居所豢养起来。
怎么也逃不开,躲不掉,最终只能坠落。
原本是绝望至极,已坚死志的,不料机缘巧合之下,竟得以渊下复生,谢挚却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是她害死了笋子……她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假如几年前在太古战场,她不将笋子带出水晶宫,它现在一定还在快快活活地活着,做着关于饱餐仙金的美梦。
谢挚披衣起身,在窗前静立了许久,冰寒的月光正如巨大的铁甲般盖在荒芜的北海草原上。
“小莲花。”
谢挚心念一动,终于在心里轻轻叫了一声那个识海中的小人。她已经刻意忽略她的存在很久了。
“在呢,叫我干什么呀?好晚了哎……”
小莲花在识海里揉揉眼睛,爬起来坐好,一副睡眼惺忪的困倦模样。
谢挚不答,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与小莲花心念相通,并不需要真正说话,心声便会直接在彼此的脑海中响起,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描绘形容的奇异默契,这感觉很奇妙,好像在对着镜子说话,又像是左手握右手,但又都不太一样。
这个小莲花是她,又不是她。
至少与如今的她,很不同。
小莲花无疑是个长得非常漂亮可爱的孩子,从面容上依稀可见谢挚如今的影子,嘴唇红润,睫毛浓长,脸颊有些幼圆,瞳仁黑而大,并且尤其清澈明亮,看一眼就让人不禁兴起些喜爱怜惜之情,想要蹲下身子将她抱一抱,揉揉她的头发,或者捏捏她的小脸。
但谢挚看着她,便如同看着一个缩小版的自己,心中只觉奇妙,但并无什么怜爱之情。
甚至在她心底,还隐隐对小莲花有些不可说的厌弃。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又没用,又软弱。喜欢依赖别人,对别人全盘信任,遇事只知道哭泣。
“你听我的话么?”谢挚忽然问。
“听的。”小莲花很乖地答。
“全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