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仪低头看他,冷道。
“醒了?既然醒了,那也省了我接下来的功夫。”
祈郎咳嗽两声,像是后知后觉,被茶水呛到。眼神逐渐清明起来,目光定定落在谢令仪身上,带着十足的仇视戒备。
“你有什么目的?我告诉你,若你买我,是为了干那档子事,我劝你趁早死了那条心。”
目的?
谢令仪乍听到这句,脸上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她走到窗边,抬手轻拂窗纱,眼中浮现出一丝惆怅。
还真是有趣,当初她赖上张修常的时候,对方第一句,也是问她,有什么目的。
她一个闺阁小姐,能有什么目的,无非是不想做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谢令仪回头,似笑非笑,“没什么目的呀,就当本公子日行一善不行吗?”
“是吗。”祈郎听到却冷哼一声,头转过去,摆明了不信她的话。
他手腕一动,察觉到自己被绑的严严实实,就只剩了一张嘴还能自由活动。便毫无顾忌,阴测测说出,这世上最恶毒的话来。
“那贵人今日怕是做了恶了,死后定要去十八层地狱,把十八道酷刑一一尝个遍。”
“那你有福了,我去哪都捎上你。”谢令仪轻轻掸了掸袖口,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慢悠悠问。
“我听那老妈子叫你歧郎,你姓歧?可是出自‘多歧路,今安在’这句?”
祈郎闻言,冷嗤,“贵人真是高看我了。小人勾栏院混大的,可不敢沾李太白的光。什么多歧路,今安在,我一概不知。”
“祈字,不过是祈求菩萨保佑那些恩客,能在我身上多花点银子罢了。”
“可惜,贵人今日这一遭,算是彻底断了我往后的财路,所以死后定要下十八层地狱。”
“呦,借您吉言了。”
谢令仪点点头,又继续问他。
“那你叫什么名字?”
“与你何干?”祈郎见言语上没占到便宜,眼中怒火更盛,咬牙切齿道。
“咦。”谢令仪却不答他的话,转身问璞玉。
“我记得,那个老妈子送人过来的时候,是不是怕他身体不好,还无偿赠了一包袱药?”
璞玉抬头,打量祈郎一眼,瞬间心领神会。
“没错,公子。那药叫做浮生散,俗名‘听话粉’。无色无味,融水服下后能让人神智渐失,思绪迷乱,听之任之。”
“那药如今就放在耳房,公子要的话,奴婢现在就去取。”
“那就去——”
“等等。”
祈郎出声喊住了她。
“闻应祈。”
谢令仪唇角勾起,“那你是一出生便在象姑馆?家中可有什么兄弟姊妹?”
闻应祈闻言,眼中浮现出一丝古怪,又很快被他掩藏下去。
这人花重金买他,好像并不是为他。问的这些问题,倒像是在向他打听什么人一样。
对方还在等着他回答。
闻应祈舔舔唇,既然开了头,后面的话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他自动忽略前一个问题。
“我父母只生了我一个,家中并无其他兄弟姊妹。”
他答完便眉头一皱,缓缓吐出嘴里一片茶叶。
“好。”谢令仪点点头,又扫了一眼窗外。远处传来一阵清晰的梆子声,伴随着更夫断断续续的报时声。
戌时了。
两个关键的问题已知道答案,没了再待下去的必要。谢令仪转身朝门外走,又伸手招呼璞玉,与她耳语几句,便头也不回离开。
璞玉见她出了门,才收回目光。快步走到闻应祈面前,在他惊愕的目光下,一个手刀,干脆利落劈晕了他。
接着,又弯腰仔细检查了他身上的麻绳,确认牢固后,才松了一口气。退至屋外,反手锁上了门,脚步轻快地去追自家小姐。
——
抄了近路,回去只花了半盏茶功夫,谢令仪又另外梳洗了一番,换回女子装扮,才步入内室。
屋里谢念合已迷迷糊糊,歪倒在她床榻上,睡得正酣。圆桌上,散落着吃剩的果皮果核,一片狼藉。
橙皮七零八落,枣核滚了一地,甚至还夹杂着几块蜜饯糖块。
谢令仪替她掖了掖被角,随即用剪子减掉烛芯,翻身上榻。身子一沾上被褥,谢念合便自动环住她脖颈。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锁骨间轻蹭,奶声奶气发问。
“大姐姐总算回来了。”
月光透过窗棂,屋里尚余一丝亮。
“嗯。”谢令仪笑笑,拨了拨她额角翘起来的绒毛。
“等了很久吗?”
“吃了很久,念念肚子都吃撑啦。”
谢念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在那嘟着嘴抱怨。
“不过,大姐姐偷溜出去,是去见其他漂亮姐姐吗?”
她又伸长脖子,在谢令仪颈间嗅来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