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一愣,莞尔道,“柏府出动了那么多人都没找到,我怎么会有呢?”
“不过,”他单手吊着瓷杯,狐狸眼凝眸,“就她确实给我留下了一些东西。”
“所以齐公子也觉得,柏二小姐是逃婚。”
齐长鹤看着她,勾笑:“难道还有别的可能?”
那就是没有了。
一口气从房璃的胸腔缓缓舒出。
僵直的脊背松弛下来,她端起桌上茗香的茶,抿了一口。
自从知道柏墨临是逃婚而不是走失,坊间的口吻发生了一些改变,有叹息柏齐两家门当户对,也有抨击柏墨临所行违逆孝道女经,最多的,还是在猜测逃婚背后的原因。
——她爱上了谁,甘愿为此抛弃一切?
“姑娘为何……”几句闲聊过后,齐长鹤看着房璃变化的容貌,几度欲言又止,“要做这副模样?”
房璃摆手,“行走江湖,行走江湖。”
直接糊弄过去了。
齐长鹤默然,一口饮尽杯中茶水,粗糙的渣滓含在舌根,泛出苦涩,“有件事情,我想一定要与姑娘说。”
“是柏如鱼的事吧。”
他微微愕然,房璃仿佛早预料到他这种反应,笑了笑,“那老头是我的的人。”
“……”
齐长鹤嘴角溢出一丝苦涩。
人都走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话题结束,没什么可聊的了,两人走到茶肆门口。却见门口处堂倌满脸焦灼,嘴里大声说着什么。
“这疯子怎么赖门口了?赶走!”
“来两个人拖……赶紧的呀!”
“别管,他们在赶疯子,”顺着她的目光,齐长鹤留了一眼,“据说耳朵聋了,整日痴痴癫癫的,还骚扰过人家姑娘。”
耳朵聋了。
整句话半截还留在嘴里说,齐长鹤就看见房璃缓缓站了起来,眸中似有某种凝固的情绪,疾步走了过去。
齐长鹤:“……”
堂倌正在指挥两个壮汉将人拖走,聋子浑身脏衣烂布,手脚任人拉扯,涎水拉长,口齿不清地喊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房璃在旁边看着,眉毛越拧越深。
路过几个围观者,堂倌满头冒汗,直叫把聋子拖得越远越好。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房璃能看到,聋子的眉心处,有一抹极其显眼的黑气。
她的眼神一暗。
这是一个被魔气污染了的人。
而且,这个人有点眼熟。
心念电转间,恍若一口巨钟敲响,刹那间房璃醒悟过来,在记忆中精准搜索到了和聋子的脸对上的身份——
古书塔前,经坛之上,她被陈师兄拖着第一次见识拂荒讲经,台上是仙风道骨的黑影,台下,陈师兄正低声向她介绍:
“这是谢玄子谢道长。”
——鞋楦子道长!
两个壮汉死死按住剧烈挣扎的聋子,好容易将他的手脚逮住,抓起来丢到了一条泥泞小巷中。他靠着墙,神志不清,唯有口中仍旧不停喃喃着“救我”。
壮汉唾骂着,房璃站在一旁,等到那两人离去之后疾步上前,停在小巷入口。
逆光将纤薄的身影拉长。
她望着阴影中不住低吟的聋子,确认这就是前些日子,她在经坛上见到的那位鞋楦子道长。
看他声如洪钟,没想到居然是个聋子。
等一下。
“救救我……”谢玄子双目无神,只是重复。房璃忽然握紧墙砖,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在求救,为什么?
莫非,他知道自己被魔气感染了吗?
已知。
房璃在普陈的眼底看到了字,基本上可以确定,经坛之所以能够控制住所有人,是通过缚灵咒。
进入古书塔秘境之前,破金铎被蓝玉中的乞丐亡魂撞动,敲醒了经坛底下的人群。那个时候,房璃猜测,缚灵咒传播的媒介,应该是靠台上的经师。
可是这仍然不算一个严谨的答案。直到这一刻,房璃看见聋了的谢道长,无数线索片段如同破碎的风尘在颅内席卷,重新拼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