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是用什么水煮的——太后竟都答了上来,没有一碗猜错。
这在让柏灵感到意外的同时,也对煮茶的学问带了几分敬畏。
茶铫中的水边缘已如涌泉连珠,柏灵将水从炉上移开,这动作带起的声响终于让太后微微睁开了眼睛。
“你来了啊。”太后的脸上泛起几分笑意,她望着柏灵的动作,“不必管这壶水了,已经烧旧了。”
“我盯着的呢。”柏灵轻声道,“这会儿的水声是二沸,应该……”
“可我还没有来得及筛茶叶呀。”
她的声音虽然老迈,但语气里全然是女孩子才有的俏皮。
柏灵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啊,这种差异也会影响茶的味道吗?”
“当然了。”太后轻轻挑眉,“你帮我……哀家,去把这壶水倒了吧。”
“好嘞。”
柏灵小心地拿起两块湿棉布,罩在了茶铫的边沿,端着它往外走去。
太后今年的年岁到底有多大,柏灵是不知道的,但从建熙帝六十五的高龄来看,她至少已经过了耄耋之年。
但从柏灵第一次见到太后的那一晚,她就没有在这位老人的身上感受到哪怕是分毫的属于老者的气息。
尽管她动作缓慢,脚步蹒跚,身体已经不可避免地因为衰老而变得迟钝,但她的神情,她的语态,都像是把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塞进了八十多岁的身体里,以至于柏灵一度以为这位太后也是从哪里穿越过来的天涯沦落人。
但相处更久之后,她就放弃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这茶很好哦,”太后在嗅了嗅柏灵拿来的茶叶之后,好奇地看向她,“你从哪里得来的?”
“宫中几位娘娘新得了的,我就顺便拿了一些过来。”
“再过半个月就是我的生辰。”太后嬉笑着望向柏灵,“哀家就当这是你拿来的贺礼啦。”
一日囚
柏灵笑着将手里的茶叶袋递了过去——这个场景已经发生了很多次,具体有多少次,柏灵没有数过,但每一次来,太后都会很高兴地告诉她,再过半个月是自己的生日。
她似乎一直在重复地度过人生中的某一天。
但太后真正的生日在冬天——这是十四告诉她的。
对柏灵来说,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四年前的一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样到宫里来给柏世钧送夜饭,然后遇到了披头散发、正在出逃的太后。
那一晚韦十四恰好要去一趟北镇抚司,在太后睡下之后离开了慈宁宫。没人知道老太后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出了后宫重重叠叠的守卫,最终出现在西侧们附近。
这位衣着华贵但满脸惊恐的老人,在看到柏灵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欣喜若狂地喊了她一声,“阿泠(lg)——!”
柏灵很难忘却当她因为听到这个声音而回头时看到的一幕。
那是一张满是泪痕的老脸,一双浑浊的眼睛,满头散乱的头发。
在过去,也有很多来家里看病的乡民会唤她“阿灵”——但柏灵从未见过这位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老太太,也不知道她就是当朝太后。
柏灵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一瞬之后,就看见汹涌而至的侍卫将眼前的老人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