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是绛云楼,你还记得么?”
&esp;&esp;他忽然问她, 目光投向灯影已暗的青溪之右, 她随他一起看过去、一时眼前也划过十年前的不少旧事,姜氏尚在时的音容笑貌、窗外花船上的靡音艳词、一家姐妹间的争风吃醋……如今想来都已经很远,像是前世发生的似的。
&esp;&esp;“记得,”她莞尔, 又看向他, “也听闻你至今还是常去。”
&esp;&esp;他听言一笑, 两人间连打趣都有默契,亏得他们不曾在金陵一同度过多少日子、不然今夜的回忆可要多到数不清了。
&esp;&esp;“你想回钱塘看看么?”
&esp;&esp;他又问她, 话却让她不知怎么答, 她知他今夜十分不寻常,神情渐渐也更担忧:“三哥……”
&esp;&esp;“我想去看看……”
&esp;&esp;他却径自说了下去,像并没听到她的低唤。
&esp;&esp;“石函与玉皇都是好去处, 当初来往匆忙,若是重游还当多留出些时日。”
&esp;&esp;“颍川我也有许久不曾回去了……之后若还有望归家, 也盼你能同我一起。”
&esp;&esp;他的语气很平、似乎并无什么悲喜, 她听了却觉得酸楚,明白这都是一些不可能达成的希冀;可她还是点头,抛开方才的忧虑、努力笑得更明朗些,答:“好, 就我们两人同去,不许旁人来打扰。”
&esp;&esp;话音刚落濯缨便打了个大大的鼻响, 像是真能听懂她的话、提醒她还应把它也一道带上;这回她是当真笑起来了,伸手轻轻抚摸它的鬃毛,哄:“自然也要带着你的——他离不开你嘛。”
&esp;&esp;它像是满意了、在她的抚摸下舒服地晃了晃脖子,舒缓的步伐透着惬意,在这空无一人的长街上慢慢踱步;宋疏妍实在感慨,想自己与这马的缘分着实不浅,当初在骊山时它还对她凶得很、后来到钱塘也是爱答不理,未料十余年过去倒是相处和睦起来了,竟能容她像它的主人一样抚摸亲近。
&esp;&esp;“它也快要二十岁了吧……”
&esp;&esp;她轻声问在身后环抱着自己的男子,语气有些迷蒙。
&esp;&esp;他应了一声,同样轻轻伸手抚摸马背,答:“寻常战马十五当退,它更辛苦些……陪我到如今。”
&esp;&esp;她知国中形势不易,陇右原为放马之地、失中原后军中战马供给便十分匮乏,眼下朝中百官已鲜少有人能乘马车、大多都以牛车为替,珍贵的马匹征入军中上了战场,可见大周已捉襟见肘到何等地步;但他是主帅,实不该用一匹快要二十岁的老马,濯缨虽则骁勇善战、可上了年纪却终归不如壮年时灵巧,在战场上稍有差池便会要了他的命,她其实还是希望他能让自己更安全些。
&esp;&esp;“还是早些让它歇息吧,”她轻轻叹息,“让它留在宫中,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