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扶薇再次出现在宿清焉的代书摊前。
她不坐,宿清焉抬起眼睛仰望着她。
“我这里有一份繁琐的差事,只有先生能接手。”扶薇微笑着开口。落日荼蘼的光斑令其珠帘闪烁,不敌她眸色璀然。
扶薇淘来些闲书,有些书年岁长了破旧不堪。她要请一个抄书人,为她重新誊抄一份。
扶薇说完需求和报酬,等着宿清焉的答复。
宿清焉沉默望着扶薇,半晌才开口:“你识字。”
扶薇坦然回望他,唇畔慢慢漾开柔笑:“我也没有说过我不识字。先生更没有说过不给识字之人代书。”
宿清焉想了想,确实如此,就此揭过,道:“我单日要去学堂授书。”
“那双日静候先生。”
宿清焉还欲再言,扶薇已经转身离去。婀娜的身影走进人群,渐远。
宿清焉刚要收回视线,看见两个人似乎在跟着扶薇。水竹县地方不大,互相就算不认识也打过照面。这两个人游手好闲,在水竹县是人人嫌又人人不敢招惹的二流子。
“清焉!”许二又跑到宿清焉面前,挤眉弄眼:“她怎么一直找你,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
“没有。不要这样说,影响姑娘家的名声。”宿清焉垂眼,重新将目光落在书页上读起书来。
许二摸了摸鼻子,有些无趣,不过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宿清焉,对他这反应也不算意外。
“对了,昨天你又去找李四海麻烦了?”许二问。
“没有。”宿清焉否认,“只是说理。”
许二幸灾乐祸地笑着说:“昨儿个傍晚,李四海回家的时候,在双燕胡同被人揍了,四颗门牙都没了!哈哈,最近都不能去胡诌了……”
宿清焉对这些闲事没什么兴趣,继续读着书卷。待许二走了,他望着满页文字慢慢皱了眉。
双燕胡同?他昨天傍晚好像去了那里。
宿清焉漆亮的眸中慢慢浮现疑惑。他去双燕胡同做什么?那并不是回家的路,甚至是与回家相反的路。
应该是记错了吧。
他摇了摇头,继续心无杂念地读书。
扶薇沿着长街闲逛了一会儿,在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前驻足。小姑娘亮着眼睛望着她,试探着小声问:“姐姐要买花吗?”
像扶薇这样的人,一眼看去就和小县城里的人不一样,小县城里的人摸不清她的底细,颇有几分不敢得罪的远离。
扶薇扫了一眼,随手一指。蘸碧立刻蹲下来,拿着一方帕子包着花枝递给扶薇。鲜花离得远瞧着不错,可送到眼前了,才瞧见已经有些蔫了。
不过扶薇还是将花买了。
“谢谢姐姐!姐姐你真好看!”小姑娘高兴地站起来。
扶薇没什么反应,转身离去。
只是蘸碧多给了小姑娘一块碎银。
扶薇如今体力大不如从前,这就要回了。她刚转身,就看见远处树后有人鬼鬼祟祟地朝这边看。
蘸碧低声:“跟了一路了。”
扶薇点点头,早有所料。所谓财不外漏,像她这样招摇,难免会惹恶人生歹心。
不过扶薇还不至于把几个地痞当回事。
第二日,宿清焉去学堂给孩童上课。暮色渐染时,他姗姗来迟,在街角摆好小方桌,继续翻阅未读完的书。
人群熙熙攘攘,他孑然自处。
天色逐渐黑下去,沿街商铺一盏盏亮起灯。宿清焉抬头,望向显眼的绘云楼。绘云楼一片漆黑,没有掌灯。
雨滴忽然坠落,打湿他珍惜的书。他将书收进牛皮纸袋又仔细藏进怀中,然后慢慢收拾其他东西。雨越下越大,他却完全不急。在小跑着归家的人群里,宿清焉闲庭信步,任雨浇身。
这一场雨下了一整夜,时大时小,天亮时方歇。这一场雨一下子将春送走,江南的夏日突然降临。枝头的蝉声好似在一夜之间变得更加响亮。
午后,宿清焉如约去了绘云楼。
蘸碧将他领进二楼的书房,微笑道:“先生先坐,我去请我家主子。”
“多谢。”宿清焉道了谢,仰头望着满墙的古籍。
书房并不是一间屋子,而是将二楼的大厅改成了书房。一座座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尤其是北墙更是整面墙都被书卷填满。
宿清焉是嗜书之人,立于书海之中,不自觉将呼吸放得轻浅,直到脚步声敲回他的心神。
宿清焉后知后觉地转过身。
扶薇一手搭在楼梯扶手上,一手提裙,垂眸踏下一级级楼梯。蓝白相叠的纱裙如云似雾围绕着她,她整个人仿若也腾云驾雾而来。走廊尽头的小窗有热风灌入,吹起她的裙摆晃动,裙尾下若隐若现一小截光着的脚踝。
几乎是视线碰到她脚踝的那一瞬间,宿清焉立刻守礼地收回目光。
“先生。”扶薇迈下最后一级楼梯,轻唤了一声。
宿清焉望过来,看见她没有戴珠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