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凡如同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在梦里,她先是去了一个名叫“琅缳洞天”的地方,在那里不知道住了多久。然后有一天,那三楼屋里梳妆台上摆着的一个不能移动的菱花镜突然大放异彩,把好奇过去观望的裴舒凡一下子吸到镜子里面去了。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来到另一个名叫“须弥福地”的地方。这里和先前她待过的琅缳洞天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凡是琅缳洞天有的,这里也有,就像是琅缳洞天的镜中世界一样。
只是还没等她细细地查看这个须弥福地,她就觉得全身如火燎一样剧痛,转眼便在一个雅致的闺房里醒了过来。
这一次,她知道,她是完完全全地醒了过来,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而不再像个游魂一样,飘荡在那两个奇怪的地方里。
只是她虽然有了意识,却还是处于昏昏睡睡的状态里。整个人似乎十分疲倦,就像跋涉过千山万水,才到了家的旅人一样。
她真正睁开眼睛的一天,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回想这一个月以来的经历,她依然恍惚不已。
在这一个月里,她睡睡醒醒,在梦与梦之间漂浮。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如同看皮影戏一样,匆匆浏览了另一个女子十六岁的一生。虽然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断,可是大致上,她已经看明白了一些东西。
这个女子,便是翰林贺思平的女儿贺宁馨。不,贺思平现在已经不是正五品的翰林院大学士,而是正二品的都察院左督察御史了。
贺宁馨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裴舒凡一边想着,一边抬头看着四围里杏粉色的床帐,觉得有些迷惑,又有些惴惴不安。——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屋子。
她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旁边一个一直守着她的丫鬟马上过来扶起她,又拿了个烟青色的大迎枕,立在她的背后。
“扶柳,姑娘醒了,快去跟陈嬷嬷说一声。杏桃,你去小厨房一趟,给姑娘把冰糖燕窝雪莲粥端过来。”这个丫鬟口齿伶俐地一边帮着裴舒凡坐到床上,一边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裴舒凡看了她一眼,心头暗暗惊讶:这个丫鬟,明明就是她梦里见过的贺宁馨的贴身大丫鬟扶风。贺宁馨还有一个大丫鬟扶柳,似乎就是刚才匆匆出去叫陈嬷嬷的那个人。而陈嬷嬷,便是贺宁馨的乳娘。
到底是怎么回事?裴舒凡有些疑惑。——这里难道不是宁远侯府?自己,难道不是裴舒凡?
从外面又进来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对着扶风屈膝行礼道:“扶柳姐姐让我们进来的,扶风姐姐可有吩咐?”
扶风指着旁边的净房道:“姑娘刚刚醒了,你们去炊些热水过来,给姑娘净身用。”
两个小丫鬟忙出去炊水。
裴舒凡不动声色地听从扶风的摆布,扶着她去净房略微擦洗了一下,就出来坐到了梳妆台前。
从梳妆台上那个精致的菱花镜里看进去,裴舒凡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脸。不是记忆里她病得蜡黄消瘦的双颊,而是略微有些圆胖的鹅蛋脸,虽然在屋里躺了一个月,有些苍白,可是刚刚去了净房一趟,出来已是带了些许的粉红。许是脸上有些胖,五官都有些圆润的样子,看上去不过清秀而已,比不过自己以前没有生病时候的容貌。
裴舒凡又呆呆地看向自己的胳膊,不再是病痛到支离的芦柴棒,而是圆润雪白,细腻到不可思议。以前她还在娘家跟哥哥们一起念书的时候,读过一句诗叫“皓腕凝霜雪”,似乎就是写得这样的胳膊。
这一身赛雪欺霜的细腻肌肤,就是自己原来最年轻的时候,也从没有过。
看来这是个健康的女子,虽然不是很美貌,可也是家人的掌上明珠,才能娇养成这样十指青葱,肤若凝脂的样子。就连她的双手,都一点瑕疵都挑不出来。不像以前的自己,由于经常提笔写字,右手中指处,有一层厚厚的硬茧……
看来自己死而复生,魂魄附身在这个可怜的姑娘身上了。裴舒凡低头沉思起来,知道这件事,对谁都不能说。说了,就是一场滔天的祸事。
裴舒凡自幼跟着哥哥们读圣贤书,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又或是敬鬼神而远之。对这样的事,若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律都会斥为“狐媚厣道”,非灭之而后快。
别说现在这个姑娘的家人,就算是自己以前的爹娘哥哥们,都不一定会容得下自己。——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死而复生”的裴舒凡,其实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女儿、妹妹,而是孤魂野鬼。这种事,裴舒凡以前听说过,也在书上看到过记载。那些有机会“死而复生”的可怜人,被人发现之后,都无一例外地被当作“邪祟”给烧死了……
好不容易有个重活一次的机会,裴舒凡不打算做那些傻事。况且她向来是个理智重于感情的人,对她来说,只有先踏踏实实地在这个贺家好好活下去,才能再图后事。
又用了两天时间,裴舒凡终于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都察院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嫡长女贺宁馨。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贺宁馨。
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