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橙看到走在前边的尼僧眼神一紧。
是那日拜托转交礼物的慈宁师太。
冯橙盯了慈宁片刻,看向一旁。
走在慈宁身侧的是一名看起来双十年华的年轻尼姑。
“静纯——”慈宁张口喊人时板着脸,远没有那日对冯橙姐妹说话时的温和。
一直发呆的静纯猛然起身,仿佛受惊的小兔子。
“师叔——”面对走近的慈宁二人,静纯浑身轻颤,明显忍着恐惧。
“怎么坐在外面?”慈宁一脸严肃问。
静纯垂头,讷讷道:“屋里有些闷。”
慈宁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举步向二层小楼走去。
静纯立在原地咬着唇,面色更白了。
那名年轻尼僧开了口:“静纯师妹,进去吧。”
哪怕没有一头青丝,看到女尼的人都无法否认她的美貌。可是静纯却下意识后退一步,仿佛面对的是洪水猛兽。
“师妹——”女尼又喊了一声,语气透着催促。
静纯垂眸不与对方对视,默默向小楼走去。
女尼落后一步,盯着静纯的背影露出复杂神色。
很快三人都消失在冯橙的视线中。
羔羊
等了一会儿,冯橙小心翼翼靠近小楼。
刚刚慈宁走过去时就有一名面容平庸的中年尼僧走出来相迎,可见是守在小楼中的人。
那间屋舍中是否有人,不得而知。
冯橙想了想,绕到小楼背后,借着凸起之物动作灵活爬了上去,挂在窗外向内张望。
不出所料,慈宁三人果然上了二楼。
小楼不大,房间就更显得狭小了,明明是一年中最热烈的季节,有着最灿烂的阳光,屋内却给人阴暗逼仄之感。
慈宁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着静纯。
静纯苍白着脸靠着椅子边,能明显看出浑身颤抖。
她在害怕。
那种恐惧,哪怕悄无声息,躲在窗外的冯橙也能感受到。
“静纯师妹,把手伸出来吧。”
女尼一开口,静纯猛然抖了一下,双手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才克制住逃走的冲动。
慈宁沉沉道:“静纯,你若再耽搁时间,那就不要静心来了。”
静纯目露惧色。
不要静心师姐来,那就是慈宁师叔亲自动手了。
想到第一次的恐怖遭遇,静纯急忙伸出手来。
“静心——”发现年轻女尼没反应,慈宁催了一声。
女尼如梦初醒:“师叔稍等。”
她忙打开随身的小箱,取出箱中之物。
暗淡的光线中,女尼手中的小刀闪着锋锐光芒。
静纯用力抓着椅子扶手,抖得更厉害。
女尼出声安慰:“静心师妹别怕,很快就好了,是你自己堵上嘴,还是我来?”
“我自己……”静纯从袖中抽出帕子,胡乱塞入口中。
女尼轻叹一声,一手抓住静纯胳膊。
冯橙用力咬唇,克制着惊呼。
十三岁的小尼,胳膊纤细得惹人怜惜,肌肤如雪一般白,那涌出的鲜血就格外刺目。
冯橙终于明白静纯的恐惧从何而来。
别说静纯,就是她此刻扒着窗沿的手在看了这番情景后都有些发软。
她见过血。
见过兵临城下,血流成河。
可那是齐人的刀,魏人的血。
魏、齐两国长久以来就是互相敌视的立场,哪怕是短暂的和平都无法消弥两国百姓间的敌意。
也因此,那是理所当然的恨,光明正大的恐惧。
可现在她看到了什么?
一个自幼生长在梅花庵的小尼姑乖乖伸出胳膊,任由她的师姐割肉放血。
仿佛一头待宰的小羊,温顺绝望。
而她的师叔就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着。
这样的情景,连恐惧都透着黏腻腻见不得人的恶心感,让人无法呼吸。
冯橙定了定神,继续看着。
静纯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了,闭着眼睫毛颤个不停,却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凝视了,变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响起女尼的声音:“好了。”
她把盛着鲜血的瓶子小心翼翼放进小箱中,取出药膏与软巾替静纯上药包扎。
“走吧。”慈宁站起身来,许是满意静纯今日的配合,面色温和了一些。
静纯缓缓睁开眼睛,取出塞口的帕子一声不吭。
女尼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安慰:“静纯师妹,你休息一会儿就下楼去吃东西吧,给你炖了补气血的汤,可香呢。”
静纯木木看了女尼一瞬,缓缓点了点头。
冯橙眼见慈宁与静心走了,没有急着与静纯见面,而是滑到地面看二人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