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的失魂落魄让她改了主意。
冯锦西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很久,久到冯橙忍不住要走出来时,终于动了。
他忍着疼痛缓缓爬起来,一步步挪到柜子前,拉开抽屉摸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对准脖子抹去。
手腕一麻,匕首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冯橙冲到冯锦西面前,心有余悸:“三叔,你干什么!”
“是橙儿啊。”冯锦西望着冯橙笑了笑,“你祖父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冯橙慢慢点了点头。
冯锦西自嘲弯唇:“那你不该拦我。”
“三叔怎可如此懦弱?”冯橙攥紧拳头,恨不得把冯锦西捶一顿。
冯锦西盯着静静躺在地上的匕首,平静道:“不是懦弱,我活着,早晚会连累你们的。”
初夏
冯锦西说着这些时,心情竟然很平静。
他在父亲头也不回离去的那一刻,骤然想明白许多。
难怪大哥、二哥不好好读书时,会拿鞋底狠狠抽他们的父亲从不曾管过他读书。
难怪他都十八岁了,整日无所事事,父亲也没有给他谋个差事的打算。
他的身上流着一半齐人的血,如果不是父亲宽厚,他恐怕都活不到懂事的年纪。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是个祸患。
冯锦西眼中流露的死志如此坚决,吓住了冯橙。
她拽着他衣袖,语气更坚决:“三叔,我不要你死。”
“你不怕尚书府因为我出事?”冯锦西反问。
冯橙抿了抿唇:“谁都怕尚书府出事。祖父选择把这个秘密告诉三叔,就是要三叔以后谨言慎行。只要三叔不与居心叵测的人来往,他们就抓不到尚书府的把柄。”
冯锦西缓缓摇头,语气中透着浓浓的疲惫:“我又如何分辨哪些人居心叵测,哪些人是正常的?从此之后,我看谁都是惊弓之鸟。”
他活着,不仅是尚书府的隐患,自己也会终日惶惶。
这样的人生会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要。
“难道三叔只能享受锦衣玉食,而担不起风雨挫折?怕接近你的人居心叵测,那就尽量与从小熟识信得过的人来往,少些无用的玩乐应酬,三叔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吗?”
“若是有人查出了我的身份呢?”
“目前知道三叔身份的除了我们,就是某些齐人。他们接近三叔显然是要借着你的身份生事,在目的没达成之前定然不会主动暴露。退一万步,就算将来又有细作试图接近三叔,三叔已经有所防备,还能反过来坑他们啊。”
阿黛处心积虑接近三叔,十之八九是用三叔生母做文章,说动三叔帮着齐人做事。
噩梦中城破人亡的惨景又在脑海中晃过。
皇帝与太子死得突然,固然是齐军势如破竹的原因,可城破得未免太快了些。
据说,是有人从城内打开了城门……
现在看来,必然有人被齐人策反,投敌叛国。
“坑齐人?”冯锦西喃喃,死寂般的眸中渐渐有了光亮。
冯橙忙道:“这是躲不过时的将计就计,能远远躲开最要紧。”
“我知道。”冯锦西笑了笑,忽然问道,“橙儿,你是不是对你祖父说了什么?”
不然父亲不会走这一趟,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我就是提醒祖父,早在你山林失踪时就被阿黛盯上了……”冯橙把对冯尚书的那番说辞又说了一遍。
冯锦西面露惭愧:“都是我太蠢,还让你当侄女的操心。”
至于侄女女扮男装混上画舫,看起来惊世骇俗的举动与他的身世秘密相比又算什么。
说到底,都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