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闲得很,并没有你想得那般披肝沥胆,不至于让你的良心过于歉疚。”容悦很贴心,一把斩断了她的后顾之忧。
话已至此,江令桥双手抱肘,忍不住剖白道:“容大人啊,你是高高在上的国师,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婢女,宫中生存本就不易,你确定要让我这么招摇过市么?”
容悦眼睛里闪着微光,两手抱肘,忽而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容?”
江令桥眨了眨眼,脑子转得飞快:“方才,城楼上……”
“好了不必说了。”容悦连忙打断她。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这么一冲撞,江令桥的思绪被打乱,正在努力回想自己上一句话,把思路拼凑起来。
片刻,她终于想了起来,继续道:“如今破了相,主子若不高兴,我几时会被赶出去还未可知,实在不配与您同在一处。更何况,宫里人多眼杂,保不齐哪里就有一双眼睛在背后,若是被人看到了,这对您的官声可是大大的不利……”
“你总是想太多……”言语再次被打断,容悦狡黠一笑,径直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大步向前走去,“琴嫣殿是吧?正好,不远了……”
江令桥无奈,如只猫似的被他拽着朝前走:“大人,做国师都这么清闲的吗?”
“对啊,闲得很……”他在前悠悠地走着,江令桥不见其人,只能闻其声,“大把大把的清闲用不掉,只好到处打发时间了!只可惜,清闲多得很,钱财却贫瘠,从前历经千辛,好不容易傍上了一个富得流油的贵人,说会管我一辈子吃喝,结果乐极生悲,没几天人家就卷铺盖跑得远远的,上天入海都没能让我找着。我呢,又长着一副偷奸耍滑的样,空有一身医术却没人肯信,也是实在饿得不行,这才不得已在宫里找了个闲职混口饭吃……”
“……”江令桥有些心虚,眼神上飘,“大人,这些私事同我说不太好吧……”
“怕什么!”容悦回头冲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你说出去会有人信么?”
“……”
两个人就这么走着,未消多时便远远看见了琴嫣殿的匾额。
容悦这才松开她的手,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双手抱肘,眼睛向前一瞟:“到了,你进去吧。”
江令桥紧抿双唇,有一搭没一搭地审视着他,却见他面色平常,倒真像是无聊到极点,大有半夜开设义诊替人望闻问切、路遇千金不拾遗寒风中苦等、热心护送失足女子回家并奉上一剂真诚开导的架势。
她后退半步,微微福身:“多谢大人。”
而后没有回头,缓缓走向了琴嫣殿。唯有在行过那扇高大宽阔的朱门前,清冷的月光倾泻于深冬朗润的人间,在这片刻的转瞬即逝中,遥遥相隔的两个人各自抬眸,最后一次看了眼彼此。
一如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相视之后,女子复前行,最终还是消失在了宫门铜锁之中。
容悦双手抱肘,久久地立于原地。彼时月白如雪,幽长的宫道上落满银霜,长夜寂寥,唯有一席影子静静作陪,与那身墨色长袍交融,一体浑然,分辨不出明暗交界。
“还真是琴嫣殿的……”他呢喃着,目光久久凝落在那四方匾额之上。
中都城内,国师府。
一间居室内支起了一面白色幕帘,帘后萤萤地燃着数支蜡烛,火光点点成簇,将幕帘渲染成了温柔的明黄色,宛若长夜寒风中抚慰人心的一团火。
烛光将座前人的面容描摹成白璧无瑕,楚藏和夏之秋简简单单地席地而坐,手里攥着几根细竹棍,迎着火光作皮影戏。
楚藏的手里是个书生皮影,背负书篓,净皮白面,夏之秋则手执一个容貌昳丽的女子皮影,女子为狐仙,杏腮桃颊,明眸善睐,书生一见倾心,停驻于此日日同她举案齐眉。
故事众口相传,早就没什么新意了,夏之秋却仍旧乐在其中。这是她第一次玩灯影戏,见到皮影的那一刻,因为其精美瑰丽异常,甚至不由地惊出声来,拽着楚藏的袖子夸赞了很久。
莫说是第一次玩,听也是第一次听说,在楚藏手把手传授之下,夏之秋才渐渐熟悉皮影的操纵之法,她的悟性很高,很快便得心应手起来。
同样是人,夏之秋觉得自己的眼界实在匮乏。楚藏虽然看着不是个爱玩的人,却似乎总能知道哪里的山好水好,哪里有好玩的小把戏。
她饶有兴致地逗弄着手里的皮影,但又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弄坏了这样精致的珍品。
楚藏手中的皮影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停了下来,他微微侧头看着夏之秋,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之间流露出细碎的失落,可当看到她眼神中那股由衷的欣然,又觉得有些事情似乎不那么要紧了。
从前只期盼能够远远看她一眼,知道她过得好便足矣。如今却能够日日夜夜陪在她身边,他已然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望其他了。
见狐仙身旁的书生久久未动,夏之秋转过头来,楚藏仍陪在身边,却沉着目光,像是落入了长久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