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张良称为韩兄的男子摇摇头道:“子房,你我相识近四十年了吧,当初叔父尚在时,对你赞许有加,但韩国终究太过羸弱了,在大争之世,并无任何优势,不为秦国覆灭,也终将会其他诸侯覆灭,当初叔父入秦,试图为韩国保留一些社稷。”
“然终究是没能做到。”
“你一心为韩复国,但你其实早就清楚。”
“韩国早就复不了的。”
“复的韩,也不会是过去的韩国了。”
“昔年韩国的大大小小贵族,如今都已背弃了旧韩,他们选择跟地方官吏为伍,跟天下士人串联,以复韩为借口,大肆为自己张名。”
“在天下洪流之下,你一人又能做什么?”
“满腹经纶,满腔才学,终究是敌不过天下命数。”
“你曾去淮阳学礼。”
“也曾去东方拜见沧海君,更曾在下邳学得了‘太公兵法’,但又能如何?人力难敌天数,我知晓你一生之高志,只是相识多年,也忍不住劝你一句。”
“放弃韩国吧。”
“你不该始终为韩国束缚。”
“你放弃了复国之理想,你也才能摆脱束缚,那时的你才是你。”
“至于你日后是继续反秦,亦或者继续隐居,亦或者仕秦,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我不会劝。”
“只是……”
“复韩就没必要了。”
“韩国王室仅存的那几位公子。”
“韩成、韩信等人都当不起你辅助,也不是能光复韩国的人君。”
“天下分分合合。”
“终究还是要散场的啊。”
张良沉默。
他看向男子,缓缓道:“多谢韩兄劝言,只是张良终有些不甘心,国破家亡,血海深仇,又岂能这么轻易淡忘?我弟便命丧秦人之手,我张氏基业,同样葬送在那场灭国之灾下。”
“我一生所求,只灭秦二字。”
“当年我得《太公兵法》,那位老者便曾说‘读此书则可为王者师,十年后天下大乱,你可用此书兴邦立国’,我张良终是想去试一试。”
男子摇头。
“十年天下大乱?”
“而今距这个十年已没多久了。”
“秦廷这些年频繁出手,各地贵族士人苦不堪言,想真等到天下大乱,这十年时间,恐是不够了,不过你既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多劝了。”
“这是秦廷近段时间颁布的政令,我私下整理了一番。”
“你姑且看看吧。”
男子将手中书卷放在了地上。
张良拱手道谢。
男子摇摇头,望着衰败的家宅,轻声道:“昔日你我两家何其昌盛,而今张氏衰败,我韩氏同样不复当年,只是在叔父死于秦国后,我便知晓,大势已去。”
“始皇终究还是感念了叔父。”
“并未对我们赶尽杀绝,也保留了我等一定家世。”
“十几年过去,我们这一脉,已无心复国了,至于王室一脉如何,也跟我等无关了,我韩离没有叔父那般才学,更没有那般胆识,而今只愿随世间洪流,随波逐流了。”
“我帮不了你太多。”
“族中也不想跟你有太多牵连。”
“相识一场。”
“也就到此为止了。”
张良目光一黯,也是点了点头。
他缓缓道:“人各有志,又岂能强求?”
“当年你叔父韩非意图变法强韩,最终却引得韩国上下不满,你们这一脉对复韩无感,其实情有可原,我也不能有任何责怪。”
“不过……”
“若韩兄真有心。”
“其实仕秦是一个好选择。”
“而今的秦,跟天下人认知的秦,早已发生了变化。”
“过去天下执掌在始皇之手。”
“如今不是了。”
“子房兄这是何意?”韩离一脸不解,不确定道:“子房兄言外之意,是指而今天下之变,都已出自哪位储君之手?”
张良点头又摇头。
他淡然道:“是,也不是。”
“如今天下之变,世人都以为是出自扶苏之手,我过去也曾是这般认为。”
“只是我对扶苏有过细致的了解,此人掌不起这般的变化,随着我之前去到咸阳,已知晓,这一切暗处都另有其人。”
“只是假以扶苏之手耳。”
韩离若有所思。
张良轻叹道:“当年圯上受书,我日夜研习,俯仰天下大事,自诩已成深明韬略、文武兼备、足智多谋的‘智者’,然面对此人,却只感毫无还手之力。”
“这怎么可能?”韩离一脸吃惊。
他深知张良之才。
他的确不敢保证,天下无人能出张良之左,但就算世上真有这般人,定跟张良是在伯仲之间,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