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竟都沉默下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张良双眸看向嵇恒,眼中带着几分锐利,轻声道:“天下这场棋局,自来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而今你处于优势,这场棋自然当由你先下子,但这场棋局,终究不可能始终以你为主导。”
“到那时。”
“落子的可就变了!”
“而距弈棋者改变已用不了太久了。”
对此。
嵇恒轻笑一声,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他笑着道:“始皇的存在,的确对天下影响很大,一旦始皇出事,对整个天下都会有极大的影响,也定然会在天下造成不小的动荡,但仅仅因始皇逝去,便能让弈棋者换人,你未免太过自信了。”
“哦?”张良眼中露出一抹讶色,惊疑道:“那在你看来,始皇若是身亡,对天下并无影响?”
“有,但不会那么大。”嵇恒道。
“愿闻其详。”张良目光闪烁,对此很感兴趣。
他的确很好奇,嵇恒何以敢下如此言论?难道他当真以为靠自己跟扶苏,就能替代始皇在天下的影响力?
嵇恒瞥了张良一眼,自是清楚张良的心思。
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张良知道与否,对他都没有影响。
他似笑非笑道:“始皇若是真的逝世,对天下无疑是地震般的影响,但人皆有一死,即便如始皇,同样不能免俗,这个道理,你清楚,我清楚,天下其他人同样也清楚。”
“然这天下真正关心始皇生死的,其实就只有关中民众,以及你们这些恨秦入骨的贵族了,对于最底层的人而言,始皇若是薨了,对他们反倒是一件好事,因为会大赦天下。”
“所谓的动荡,其实就是贵族跟士人,在地方引乱罢了。”
“而想将这些动荡彻底弄大,最终还是得靠最底层的黔首跟隶臣,只是我不会给你们这样的机会,仅靠你们自身,难以对天下造成太大影响,你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秦对民心的集附。”
“始皇的身体的确没有那么好,但在药物的调养下,还是能多撑一段时间,而始皇多撑的这段时间,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你可知为何我会在院中绑上一块棋布?”
张良眉头一皱。
却是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嵇恒笑着道:“因为我想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入局,一旦身在局中,便很难再镇定自若,也很难再保证绝对的理智,而你其实跟我相反。”
“我是要避免入局,而你是要入局。”
“不入局,你的一腔才智,便没有用武之地,只不过正如你前面已经猜到的一样,我这一两年,一直在有意提防着你,目的就是不想让你入局,让你始终只能游离在天下大事之外。”
“因而我才敢这么自信放你进来,同时把这些话告诉你。”
“因为你入不了局!”
嵇恒淡淡的看着张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似带着几分玩味几分从容,继续道:“而这就是你跟我所处环境的不同。”
“我背后站着的是秦。”
“你背后站着的是一个被灭国的韩,以及一群心怀鬼胎的六国贵族,想要搅乱天下,想要弄得天下大乱,只能以身入局,搅动天下,不然仅凭你们现有的力量根本就掀不起多少风浪。”
“不入局。”
“你张良就只能是一个看客。”
“入了局,你才是那个算无遗策的谋士!”
张良眼神一沉。
他冷声道:“你当真以为对我了如指掌?能控制我的一举一动?”
嵇恒哈哈一笑,神色变得冷峻,漠然道:“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将这些事告诉你,因为这一两年,我想完成的事都太顺了,但我知道,越到后面遇到的阻力会越大,我是不能有半点掉以轻心的。”
“我需要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而你便是那个能让我时刻保持清醒的人。”
“你的存在,让我不得不慎之又慎,不得不思之又思,也唯有这样,我才能做到料事于先,也才能真正的做到步步为营。”
“只怕不止吧。”张良冷笑一声。
他猛的挥了挥袖,眉宇间闪过一抹冷漠跟戾色。
他冷声道:“你已经知道我怀疑到你了,因而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断定秦之变化源于你,定也会对你再三提防跟警惕,所以你把我放进来,跟我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实则只是想扰乱我的心神,让我不得不再三警惕。”
“就像你说的,你有失败的余地,而我没有。”
“我若真信了你的鬼话,每次做事都将你的情况考虑进去,不仅劳心劳力,只怕收效还成微,就算我有通天之能,做事始终这么瞻前顾后,始终疑神疑鬼,就算谋算通天,恐也难以维系,最终只会一步步落入到你设好的陷阱。”
“扰乱我的心声,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我没有说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