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
扶苏陡然明白了嵇恒前面提到的一句话。
“开创、守成、中兴、延续、传承有序……”扶苏低语,眼中露出一抹亮光。
这恐才是真正的长治之道。
天下不需要真的时刻革新,只要在问题没有彻底爆发前,将问题给解决,便能够延续国祚,商鞅之法,为秦兴盛一百多年,只要大秦能够在这一百多年内,在旧有基础上‘更法’,同样能继续延续。
而这便是中兴!!!
只要能保持‘更法’,大秦便能一直长存。
想到这。
扶苏心中浮现一抹激动。
见状。
嵇恒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他一直在注意扶苏,见扶苏这忽惊忽喜,大抵猜到了扶苏的心思。
但想几度中兴谈何容易?
纵观华夏历史,能一度中兴的,尚且屈指可数,何况数度中兴?
嵇恒很想劝扶苏一句。
不要相信后世的智慧,后世没有那么多的智慧,他们既要处理自己的问题,还要处理前面百余年积累下来的痼疾,除非代代都有天降圣人、天降中兴之臣,不然根本就不现实。
只是最终嵇恒还是没有说出口。
扶苏拱手道:“还请先生替大秦指明方向。”
“谈不上指明方向。”嵇恒摆手道:“我没那么大能耐,对于自己的才能,我还是清楚的,只能对当下时局做出一定判断罢了,大秦眼下还不到更法的时候,也没有达到更法的标准。”
“大秦的集权还不够。”
“权力弥散,不够集中,更法难以实施,更难见成效。”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是为何?”扶苏侧身虚手,不禁看了看嵇恒。
嵇恒淡淡一笑,侃侃道:“更法对一个国家的要求很高,因为更法会面对极大阻力,不仅有来自朝堂的,也有民间的,若是朝廷没有强劲的实力,是很难将改革推进下去的,如此情况下,贸然更法,只会引得天下大乱,各种逆反分子私下串通,到那时,天下不乱才是怪事。”
“而这便是更法的难度。”
“所以眼下谈及什么更法,都只是空谈,根本就实现不了。”
“大秦对天下的控制力不足。”
“甚至……”
“大秦朝堂也非是上下一心。”
“而这便足以看出商鞅跟秦孝公的不凡,即便如此,当年商鞅推行变法,也受到了很多阻力,只是当时秦孝公把持朝政,并不为外界所动,最终借助法制,将这些老世族给清理掉,继而才得以保障变法继续推进。”
“只是秦孝公之做法,大秦眼下并不能效仿。”
“也不能这么做。”
扶苏正襟危坐,毫无开口想法。
嵇恒轻笑道:“原因也很简单,一来始皇说过,若是功臣不能全身而退,自己又有何颜面于世;二来天下刚刚一统,大秦就对立国功臣下手,这般卸磨杀驴之举措,会让天下其他仕秦之人如何想?又岂敢再那么尽心尽力为秦效力?”
“诚然。”
“大秦历史上是有发生过这般的冤杀。”
“但这是少数,甚或偶然。”
“比如秦惠王杀商鞅,与秦昭襄王杀白起,两桩便是明显的冤案,但两者之冤杀,跟当下大秦行杀伐,意义完全不同,当时商鞅白起,都是功业大成后被错杀,也仅仅是错杀,并未因此动摇用人路线,然大秦眼下若是兴杀伐,便注定会屠刀不断,这又岂会不让人胆寒?”
“而且一旦开了杀伐之口,朝堂日后岂能消停?”
“长此以往,又岂能安稳?”
“一旦双方政见出现歧见,就大动刀戈,日后朝堂必定人人自危,明哲保身之士将会越来越多,到时大秦还有直言规谏之臣?”
“再则。”
“就算将这些人杀了,朝廷又能替换何人?”
“无人可换。”
“大秦朝堂陈腐太久,动朝堂臣子意义不大,首要其实是提拔地方士人。”
“所以大秦最好的选择,便是徐徐图之,从四方着手,不断培植自己亲近的势力,等到日后大权在握,再将这些老臣、功臣以一个体面的方式,清退出朝堂,继而彻底掌控朝堂,如此才能真正的开始更法。”
“故而有了我提出的求贤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