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恒丝毫不理会,沉声道:“既然始皇把此事交由我负责,那就要按我的规矩来。”
“我还余有多少钱。”
扶苏道:“一金八十七钱。”
“足够了。”嵇恒道:“五百来钱,够你们兄弟走个来回了,你回去通知你的其他兄弟,有想跟着去的,带上验传,带几套衣裳,一柄剑,就可以跟着了,不带随从,不带钱粮,既然要体验,那就从艰苦开始。”
“人数不强求。”
“万丈高楼平地起。”
“你们也当从放下贵胄身份开始。”
“三日后,带上相关史书,找辆马车来接我。”
“就这样吧。”
陆海秦川!
三日后。
嵇恒等人出发了。
非以长公子的身份,而是以御史府治下,修撰秦史的官吏。
同行的人只有十人不到。
扶苏现为‘少吏’,官秩为两百石,腰间配着一枚铜铸官印,跟后世的方方正正不同,大秦的官印外形又圆又薄,很像一枚硬币,背面则像一枚纽扣,一个小孔系着黄色的绶带。
这是最为低级的官印。
即铜印黄绶。
他们这次出行并没有马车。
而是牛车。
大秦《金石律》规定:都官有秩吏及离官啬夫,养各一人,其佐、史与共养;十人,车牛一辆,见牛者一人。
每个‘有秩’级别的官吏都可以分配一名‘养’,负责给有秩官员及和他的副手‘佐’,秘书‘史’等人做饭,有秩官吏和他的部下,每十人可配备一辆牛车。
这次的出行很简约。
除了嵇恒、扶苏、胡亥,还有公子高跟公子将闾。
其余五人为随行侍从。
嵇恒跟四名公子坐在牛车上,车上堆着不少竹简,有空白的,也有记着秦史的,那五名侍从则步行跟随着。
牛车走的很慢。
但车上的诸公子,对此并不在意,还很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一副初见世面的模样。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他们以往就算出城,也都被护的死死的,基本没正大光明跟接触外面过,还是以这般宽松的姿态。
嵇恒侧着身,倚靠在木板上,拿着牛鞭,用力挥了一鞭子,他现在就是那名‘养’,水牛吃痛,发出哞哞的牟叫,四只蹄子摆动的幅度大了一些,一行人就这么优哉游哉的,驶离了咸阳,高大城池渐渐不见,引入眼帘的是一片田野。
走了一阵后,诸公子紧张的心绪,俨然是放松了下来。
嵇恒望着水域绵延的山水长卷,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司马相如的《子虚赋》,轻声道:“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异态,东西南北,池窈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州淤之浦。”
扶苏笑着道:“我虽深在宫中,但也听过老秦人谚云:九水十八池,东西八百里。”
“这句话说的便是,关中益水之丰饶,山川之形胜。”
“我大秦之山川,也素有陆海之名。”
嵇恒微微额首。
而今的关中的确得天独厚。
跟后世水资源的匮乏是完全不同。
扶苏口中的‘九水’,也并非是虚言,而是实有九水。
即渭水、泾水、沣水、洛水、灞水、浐水、滈水、潏水、涝水。
这九水,都是带有支流的滔滔大水,若是连同支流分流在内,秦川的大小河流至少在五十几条以上,而秦国划县,也素有‘县各有山有水’之说,这也足见眼下秦川合流湖泊之均衡丰盛。
至于十八池,则是分布在八百里秦川的十八片大小湖泊。
益水丰厚,沃野可耕,被山带河,兵戈难侵。
这便是秦川。
也是自三皇五帝以来,天下公认的形胜之地。
在这片土壤上,滋生了以深厚耕稼传统为根基的创造礼制文明的周人,也滋生出半农半牧最终以农战法制文明震慑天下的秦人。
不过在上古时期,这里还洪水滔天,水患多发,浩浩怀山襄陵。
等这片水乡泽国,真正成为益水之地,还要从大禹治水,疏河入海开始,也是大禹治水后,秦川的水系才开始平缓下来,百川归河,河入大海,过往没有出路,横冲直撞的盲流大水,彻底不见。
而经过周人及秦人的治理。
眼下秦川水患大减,航道通畅,沃野可耕之地大增,这才有了眼下大河流域,井田铺排,城池多建,村畴连绵的盛景。
也才因此成为华夏文明的生发凝聚之地。
治水也因此刻进了华夏骨子里。
嵇恒望着眼前的连绵水泽,也是颇为唏嘘,放在当世,谁又能想到,水量充沛的秦川陆海,日后会变成白尘蔽日,水资源匮乏之地?
牛车一路向西。
在走了近两个时辰后,众人进入到开阔的秦川中部。
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