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你难道就一点不内疚吗?”
周母的情绪没有因为意外受伤而化解:“是你说那位多年来都没放弃寻找皇后娘娘,一直空着中宫之位就是等着皇后娘娘回来呢。结果呢,却是派人害了皇后娘娘性命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进京路上遇到的女子好像是辛皇后的事告诉你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只是一个小小百户,怎么知道上头原来是这么打算的。我得知这么大的事能不向上禀报吗?动杀心的是那位,下杀手的是贺大人,你和我闹,一旦传出什么风声,咱们能有好下场?”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周通语气软下来:“素素,你就是不为我想,也想想月儿。咱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也是把月儿当掌上明珠养大的,难道你忍心看着她受苦,甚至——”
周母似乎被说服,没再吭声。
周通长长叹了口气:“睡吧,睡一觉起来就把这个事忘了。咱们一家人在京城,好日子在后头呢。”
周母依然没吭声。
这之后,周通没再说话了,过了一阵子响起微微的鼾声。
风吹芭蕉动,除了鼾声,似乎还有隐约的抽泣声。
天上乌云飘过,遮住明月,院子里变得漆黑不见五指。
辛柚慢慢起身,挪动着有些麻的双腿,跌跌撞撞走向院墙。
立在黑暗中微微仰头的少女,头一次发觉周家院墙竟那么高,以至于第一次纵身跃起竟跌落下来,好在没弄出什么动静。
辛柚缓缓呼吸,用尽浑身力气调动不听指挥的手脚,再一次攀上墙头,向外跳去。
长街空寂,是望不到头的黑暗,一身黑衣的少女深一脚浅一脚前行,仿佛踩在泥沼里。
不知过了多久,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终于望见了青松书局的轮廓。
陷入沉睡的书局与其他屋舍没有什么不同,却让冻结了表情的少女轻轻眨了眨眼睛。
东院一盏灯还为她亮着,小莲听到叩门声飞快拉开了门。
“姑娘——”后面的话在看清辛柚惨白的脸色时戛然而止,小莲面上有了慌乱,“姑娘,您怎么了?”
她还从没见过姑娘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
“小莲。”辛柚喊了一声。
“姑娘您说。”小莲眼里不觉有了泪,慌得手心全是汗。
这一刻,她无比清楚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姑娘早已成为了她的主心骨,是她面对各种情况时的底气。
“小莲,给我弄些热水吧,我有些冷,想泡一泡。”
“好,好,您等等。”
小莲动作麻利准备好热水,辛柚把自己浸在大大的木桶里,只露出肩膀以上。
小莲的视线不受控制落在她肩头。
肩头肌肤如雪,水滴形的红色胎记分外鲜明。
这是小莲笃定眼前人不是她家姑娘的依据,可是这一刻,看着瑟缩在浴桶中的少女,她却觉得与她家姑娘的身影重合了。
原来,姑娘伤心无助的时候与寻常女孩子是一样的。
“小莲,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小莲欲言又止,最后只应了一声是,默默退了出去。
小小的室内只剩下自己,辛柚轻轻眨眼,放任泪珠落下,砸进热水里。
四肢百骸有了暖意,僵化的头脑开始缓缓转动。
她从小就知道,她是没有爹的。
娘亲说,她爹是个穷小子,他们白手起家,创下好大一片家业。可她爹成了土财主后就变心了,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居然悄悄养了好几个外室,被娘亲发现时连孩子都有了。
娘亲失望之下带了贴身丫鬟远走,生下了她。
她及笄时,娘亲曾问她想不想去找爹,如果想去她不会阻拦,被她一口拒绝。
这样的爹,她才不想要。
现在她知道了,她荆钗布裙的娘亲是皇后娘娘,她土财主爹是当今圣上。
她爹十多年前负了娘亲,十多年后杀了娘亲。
而多次帮助她的贺大人,喜欢静静看书的贺大人,便是砍向娘亲的那把刀。
这是怎样荒谬的真相啊。
辛柚整个人沉入水中,无声痛哭。
杀意
翌日辛柚起得很早,梳妆镜中清楚照出眼下青影。
小莲默默拿来水煮蛋,剥了壳轻轻在她眼下滚。
“不用了,我去前头看看。”
“姑娘不吃早饭吗?”
“等回来吃。”辛柚没让小莲跟着,一个人去了前边。
这个时候书厅一个人都没有,书局的大门还锁着。辛柚走在一排排书架间,最后在摆放游记的书架处站定。
她随手拿起一本游记,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中一时是贺清宵站在这里看书的画面,岁月静好,一时是娘亲浴血倒地的场景,宛如炼狱。
她把游记放回原处,从角门走了出去。
虽然时间还早,街头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