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五域无路可走,他走的这条路,或许也算一条出路。”卫朝荣淡淡地说,“留下火种,总比全部覆没要强。”
曲砚浓望了他一眼。
她知道卫朝荣说这样的话,并不是在认同季颂危,一生死生总被旁人摆布的人,不会喜欢为旁人的命运下决定。
此时此刻,这只是一种慷喟。
“也许是吧。”曲砚浓说,“可我不喜欢。”
无论季颂危究竟想做什么,实质上都很难损伤她。她是这天下最高枕无忧的人。
她本该高枕无忧,但她就是不喜欢。
她喜欢决定仇敌的命运,决然掌握自己的命运,但从不喜欢摆布芸芸众生的命运。
她也不撞南墙不回头,她也孤注一掷近乎疯狂,所以她可以立下誓约,舍下寿元,做横在五域命运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但她不想载着五域这架车,奔向火海刀山,无论越过还是葬身于那刀山火海,她都不愿意。
“季颂危大概做惯了英豪。”曲砚浓说,“习惯了为别人做选择。”
季颂危为了成就夙愿——无论是为救世还是己身,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无论是他自己的代价,还是别人的代价。
可五域四溟、芸芸众生,又凭什么要成为这个代价?
她既是个很幸运的人,也曾是个很不幸的人,然而无论时移世易,她总还记得那个只能被做选择的曲砚浓。
“季颂危不会放弃他的救世狂想。”曲砚浓慢慢地说,“除非你愿意给他魔元,否则他已没有指望成为魔主了。”
这一点,她能猜到,季颂危也知道。
但凡季颂危还有别的办法,何须同她和卫朝荣协商?
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成为魔主的季颂危,会做点什么来完成他的救世狂想?
曲砚浓打量着那座被拆解的庭院。
季颂危是如何脱身的?
要么是这座庭院里有什么机巧宝物,要么,就是这座庭院所在的位置大有玄机。
她的目光划过幽暗的海水,最终凝定在那抹随海水沉浮而流转的光辉上。
四溟无日月,这唯一的流光……
曲砚浓抬起头。
明河飞跨长夜,空悄暗渡流光。
冥渊悬亘四溟之上,横流到尾,止步于青穹屏障之前。
止步于,镇冥关。
镇冥关就在东溟之上。
几个月前的阆风之会上,刚被人蓄意毁坏镇石以至一隅崩毁,如今正在修补。
毁坏镇石、致使镇冥关崩毁的人,叫檀问枢。
示意檀问枢前往山海域,破坏镇冥关的人,就是季颂危。
镇冥关极静。
自从几个月前,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损毁镇石,引出震荡整个山海域的镇石风波,连沧海阁阁主戚长羽也被当场拿下,镇冥关便在山海域修士的口中带有一丝讳莫如深的意味。
曲仙君重整了镇冥关的主关,但镇石仍需更换,因此镇冥关中依然有人忙碌。
这些更换镇石的修士中,有部分人来自沧海阁,平素与戚长羽交集不多,因此在那场追查中安然无恙,被暂时接手沧海阁的卫芳衡安排来了镇冥关。
镇冥关安静、孤悬、难至,却也无聊乏味,沧海阁修士们彼此混熟了,难免要提起几个月前的那件大事,谈论最多的一种可能是——曲仙君那一日要是不在镇冥关,会发生什么?
季颂危顺着镇冥关的甬道一路向前。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倘若曲砚浓那一日没有出现在镇冥关,事情会怎样发生。
把阆风之会的比赛地点定在镇冥关,绝不可能是沧海阁的主意。季颂危和戚长羽打过交道,这人有些精明算计,但无恒心,终其一生都是利益和欲望的附庸,充其量也就是个阅历心机更弱几分的檀问枢。
戚长羽巴不得所有人都忘记镇冥关,沧海阁中不会有人能违背他意愿,能让他屈从蛰伏的人只有曲砚浓。
季颂危至今也想不明白,曲砚浓为什么忽然会把阆风之会定在镇冥关?
倘若阆风之会不在镇冥关举行,檀问枢也会找到机会混进去——檀问枢附身的那个人是戚长羽的侄子,还怕没机会走沧海阁的路子进镇冥关?
没有周天宝鉴映照,没有万众瞩目,镇冥关会在无人注意时悄然崩塌。
高居知妄宫的曲砚浓会重问人间事,花费个把月追查罪魁祸首,从而发现檀问枢的踪迹,然后又花费个把月捉拿早已逃走的檀问枢,因此错过他山石出世、鸾谷惊变,而他山石将被送入望舒域,成为季颂危真正重生的最后一环。
可曲砚浓轻轻巧巧,如此简单地把这一切都毁了。
她什么也没有付出,只是兴之所至地将镇冥关定为比赛之所,玩乐一般地来镇冥关看戏,恰巧撞上檀问枢,恰巧破坏了一切计划。
为什么她偏偏就要去镇冥关?
为什么她总是如此容易、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