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颂危定定看她。
曲砚浓平静回望。
“现在,问答结束了,”她说,“你可以开始狡辩了。”
知梦斋第十层。
戚长羽在黑暗中静静地等了很久,久到他心生警惕,檀问枢的说法是拍卖会开启后就会有人来第十层,但他迟迟没等来人。
他在黑暗中思忖着是否中了檀问枢的计,也许登上第十层本身也是一个阴谋。
正当他心生退意时,黑暗中终于有了动静。
“格姥爷的龟孙,一群摆谱的东西,还联起手排挤人来了。”不知是谁骂骂咧咧地走近,“一个个的,在四方盟里混不下去,夹起尾巴混进知梦斋了,都是过街老鼠,谁比谁强啊?整日在那拉帮结派的,都滚出四方盟了,还抱着四方盟的名头抱团呢。”
“都是什么东西,这破差事谁都不干,就非要丢我头上是吧?嘿,当时都没想到会出这么大个变故吧?倒叫我因祸得福,躲进来了。”说着说着还“嘿嘿”地笑了起来。
戚长羽已大略判断出来人的身份。
这人大约元婴初期修为,应当就是檀问枢所说的维护禁制的修士。
按照来人这一路骂骂咧咧的内容来看,维护禁制是个苦差事,所以大多数人都避之不及,合起伙来推到了这个修士的头上。
知梦斋中有不少修士来自四方盟,这事戚长羽也有所耳闻。
大宗门里出来的修士常有拉帮结派、排挤外人的习惯,这事在沧海阁里也多的是,甚至于戚长羽本人就是这种风气的引领者。
只是不知道这人所说的“大变故”又是什么。
这人骂骂咧咧,说出来的内容与檀问枢所说的大致吻合,让戚长羽稍感安心,继续隐藏在黑暗里沉默等待。
然而当那人走过戚长羽十步远的地方时,忽然停下了脚步,一声不吭。
黑暗中,第十层一片死寂。
戚长羽心里一紧。
他确认手中的符箓尚未耗尽,依然在隐匿他的气息,然而那人就这么定在原地,迟迟不动。
若说这人是发现了他的行踪,那为何不出手?
若说这人没发现,又为何驻足不前?
戚长羽也算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然而这一刻依然屏息,一颗心在胸膛里跳得极快,几乎要跳出他的喉咙眼。
这漫长的凝滞仿佛有一百年那么长,几乎要将戚长羽吞没。
就在逃跑的冲动几乎要吞噬戚长羽的理智时,那道沉默的身影忽而动了。
那名元婴初期修士向戚长羽的方向走了一步。
戚长羽的手几乎是立刻按在了一枚攻击的符箓上。
他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被排挤来维护禁制的修士却又停下了。
黑暗中,那人歪了歪头。
“奇怪,”那人慢吞吞地说,“怎么总感觉有人?”
戚长羽不敢发出一点声息。
他恨不得将心跳也暂时停下。
“看来是错觉。”那人又慢慢地说着,回过身,朝禁制的方向走去。
戚长羽依旧不敢动。
他僵硬地藏在黑暗中,眼看着那人悠悠闲闲地走到禁制边,将禁制打开。
禁制十分复杂,那人捣鼓了许久,戚长羽修为被废,神识也收了损伤,把所有步骤都强行记下后,只觉头晕目眩,勉强撑着一口气,没有踉跄着发出声音。
戚长羽就这么一直强撑到那名知梦斋修士离开。
他强忍着眼前陆离的幻象和脑中的刺痛,跌跌撞撞地走到禁制前,面色惨白,神情却阴冷——
机会稍纵即逝,他一定要拿到那件魔物,交给曲砚浓,换回应属他的前程。
到时候,他这些日子所承受的所有耻辱,他都将百倍奉还给那些对他落井下石的人。
第九层和第十层之间,阵法交叠之处。
那名被排挤来维护禁制的元婴初期修士静立,等待着阵法运行回第九层。
他神色温然,气质谦和,虽然貌不惊人,但莫名给人以姿质风流、彬彬有礼之感。
光是站在那里,他便足够让人产生一种空中楼阁般的好感了。
忽而,他唇边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这抹笑意温存和易,但不及眼底,将他身上那种温然撕得粉碎,露出冷酷近乎残忍的底色。
一枚方孔玉钱在他的指尖跳跃。
“还是聪明人好骗啊。”他感叹,“只要给出线索,对方就能自行想象,顺着提示,走向你给他预设好的结局。”
对于戚长羽这种多疑又有点聪明的人,根本无需骗人,只需让聪明人自己骗自己。
“越是聪明人,越对自己的推断深信不疑。”
檀问枢愉悦地微笑。
“再见了,我的好徒孙。”他说。
第146章 黄沙三覆(三)
知梦斋的第十层, 戚长羽忍着脑后针刺般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