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砚浓现在开始相信,乾坤冢中真的存在一个传说中啖山噬海的魔主,而她上一次来到这里时已亲眼见过。
她猜到自己过去在猜测什么,因为当她此刻重临此地,她心里升起了同样的荒唐猜想——万一那是卫朝荣呢?
卫朝荣死在冥渊,而魔主就在冥渊之下,妙华祖师的手札里没有魔主的存在,而她潜入虚境却遇见了魔主,那魔主出现的时机不也能对上吗?
谁说卫朝荣就一定不可能是魔主呢?
她是个魔修,她又不在乎。
活着的才是赢家,至少她们魔修是这样的。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那不是卫朝荣,那她现在就该做好准备了。
曲砚浓的袖口忽而颤动了一下。
原本将她笼罩、淹没的精纯魔气远去了,仿佛谁在她身边罩了个透明的壳子,无论她走到哪里,魔气都随之远走。
是那枚玄印。
令檀问枢屠尽曲家,让卫朝荣付出性命才得以留下的,传闻中的魔门至宝。
为它亡命奔逃的时候,她绝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真的会用到它。
曲砚浓索性把玄印从袖中取了出来。
下潜开始变得不再危险,只是疲倦,看不到头的疲倦。
在她再次感到喘不过气的时候,玄印突然变得很烫。
她蓦然停下脚步。
玄印不会无故发烫,只有在与它共生成对的冥印就在附近的时候,它才会有这种反应。
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玄印是不是也发烫了呢?
所以她才会生出疯狂的妄想,把那个可能的魔主猜想成卫朝荣?
她并未想起那段记忆,但此刻却如此笃定——
因为此时此刻,这就是她唯一的念头。
曲砚浓毫不犹豫地加快速度,朝着玄印所指引的方向下潜。
灵气消耗已不再重要,她漠不关心。
她没有下一个四百年,也等不到下一次他山石出世。
没了天长地久,她要争弹指须臾。
迷雾两端,黑水翻涌,魔气氤氲。
彼此不相见,却都拼命向前。
巨大的玄金索扣进虚幻的心脏,血水般的魔元不断淌落,可这虚幻身躯的主人却仿佛没有一点感觉。
妄诞不灭的魔顶着那玄金索,在迷雾的边沿奋力挣扎,每一步都如负山峦。
一步。
两步。
三步。
呼啸的风吹进迷雾。
水雾的潮气、花香、阳光、雨水、青草……一千年不曾闻见的气息,在这风里飘散,极轻微,转瞬便消散。
有一瞬,他恍然回到那些只有她同在的春天。
他的心口烫得灼人。
可他也分不清,滚烫的究竟是冥印,还是他的心。
一道浮梦般的幽影在迷雾的尽头伫立,似乎摸不着情况,又似乎极度急切,犹疑又警惕地四顾,直到某一刻,视线定格。
动作定格,时间也定格,不再流淌。
根本看不真切彼此的面貌,可眼睛好似也已经不再重要。
隔着厚重的迷雾,两张面孔呆呆的,谁也不机灵。
一千年,好像只隔了昨天。
第110章 孤鸾照镜(二八)
“乾坤冢。”
这名字浮现在曲砚浓心头。
四百多年前, 她也来过这里。
如那些上清宗长老们所说,当时她和夏枕玉关系还很不错,她虽然在与道心劫艰难抗争, 但依然还有闲心找故友玩闹。
而夏枕玉在衰落。
这种衰落缓慢、隐秘、不为旁人所知, 但曲砚浓每次见到夏枕玉时都能察觉后者比上一次更衰败, 因为这种衰败也在无人知晓时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只是慢一些。
曲砚浓不谈这种衰败,但夏枕玉点破了它。
夏枕玉整日地研究上清宗的典籍,那里面对如何化解道心劫、成为道主的记述不多, 反倒有很多深陷道心劫后如何自我了断的办法。
神塑,就是其中最有用的办法。
道心劫并非是她们的专属, 早在千万年前就有化神仙修深受其苦,从典籍中的只言片语来看,其中颇有一些疯癫如魔、害人害己的。
那时,化神修士既是宗门的定海神针, 庇护普通修士不受大妖兽的残害,同时也是自家宗门的顶上悬剑, 不知何时便沦入道心劫中,伤人伤己,有时甚至致使生灵涂炭。
为了躲避道心劫, 部分修士从更古老的传说中汲取了灵感,转而修魔,从此便有了魔门。
魔门化神修士没有道心劫,修行中更是百无禁忌, 很快便抢占了许多灵地灵材,令本就内忧外患的仙门捉襟见肘。
这时,不知几千几万年前的某位上清宗祖师创下了神塑之法。
取一缕神魄, 立青石为塑,形貌神态,皆依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