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春日的细雪消融,不留一点痕迹。
她俯下身, 符文落在她指尖。
曲砚浓对着这枚几乎一碰就碎的符文看得很认真。
獬豸堂以符沼为惩戒之地不过是最近数百年的事,她早已离开上清宗自辟山海域,但符沼的历史比獬豸堂长得多,她对符沼一点也不陌生。
这只庞然的符怪不该跃出滩涂。
曲砚浓在这里逗留了很久, 但她循着签筒而来,只想找到自己从前埋下的线索, 从进入符沼那一刻,她就始终飘浮在淤泥之上三寸的位置,不曾下落一步。
她离开上清宗很久了, 主动遗忘了很多记忆,但绝没有一段是关于符沼的。
她很清楚地铭记——没有人涉足淤泥之中,符怪就不会被触发。
再怎么与活物相似,符怪也只是一段被舍弃的符文, 与修士手中一纸黄笺的符箓没有任何本质上的不同,不触发,就永远静止。
她不曾动, 方圆数十里没有第二个人,符怪怎么会自行触发?
曲砚浓盯着指尖的符文。
她直起身,蹙眉。
先前她没细想,她把找回记忆的线索放在签筒里交给夏枕玉,落签的地点,又是谁来定的?
除去若水轩外掉落的那一枚签,共有五个地点,以她的性格,恐怕不会大费周章地设局让自己无意义地乱跑。倘若这五个地点对她而言毫无意义,那么她当初就不会如此设计这只签筒。
回忆并非在符沼发生,签筒却在这里落签,符沼究竟哪里特别?
曲砚浓放下手,符文在她指尖消融。
她的神识无声无息地漫延,如倾斜的雨幕,铺向四面八方……
符沼中,一道神识隐晦地铺开。
“唰!”淤泥里也起劲浪,符怪抖开一身泥,泥点子飞向四面八方,露出金光熠熠的笔画,每一笔都遒劲有力、宛转如游龙,可见当初画符之人的笔力。
但泥浪里的修士们没谁能分出心神去欣赏这道堪称杰作的符文。
申少扬咬紧了牙关,感觉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抽痛。
这是神识运用到极致、即将耗尽的表现。
为了对付那只莫名其妙出现的庞大符怪,他们四人不得不联手,一个金丹修士、三个筑基巅峰修士,五域年轻一辈修士中最顶尖的几个人,用尽了手段,居然也只是勉强牵制住这只符怪。
都怪上清宗的符怪太奇怪了!
申少扬斗法经验很丰富,当初在莽荒山脉见过的妖兽比三个同伴加起来还多,斗法经验非常丰富,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符怪这种似活非活、没有灵智但灵性十足的对手。
似活而非活,意味着符怪如活物般机敏,却不是肉身凡胎,没有痛觉;没有灵智但有灵性,意味着符怪千变万化,但不知恐惧和权衡,只有横扫一切的莽劲。
申少扬已经结丹了,一剑下去,居然连符怪身上的一笔都削不掉,最大的成就居然是帮符怪去掉了身上一层厚厚的淤泥。
平生所学绝技居然是给符怪搓澡?
“喂,祝灵犀,你好了没有啊?”作为四人中修为最高的那个,申少扬承担了最重的责任,承受了符怪最多的攻击,他也才刚结丹,很快就撑不住了,忍不住嚎了起来,“你要是还没好,我就要被打死了。”
祝灵犀神情很严肃,手中快速地比划着符文走向,语气认真,“你不会死,符怪不杀人。”
申少扬愤怒。
“被揍得想死难道就不能算死了吗?”他狼嚎。
祝灵犀语调平缓,“准确来说,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不能怪符怪。”
申少扬猛然横剑。
“当!”金铁巨响。
黑剑挡住照面而来的金光,蹦出一点火花,落入淤泥消失不见。
申少扬吓出一身冷汗。
假如他刚才反应稍微慢了一点,没能挡住符怪这一下攻击,他的头就要瞬间变成猪头了。
“你们有没有看见?”他悲痛地嚷嚷,“这只符怪用那一撇攻击我!”
他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对手用来攻击的不是法宝,而是一道符文上随意的一撇。
“申老板再坚持一下。”富泱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点可恶的笑意,“马上符怪就要用捺和钩攻击你了。”
申少扬崩溃。
“祝灵犀,”他疯狂嚎叫,“你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画出符?”
话音未落。
风起荒沼。
璀璨灵光从祝灵犀的手中迸发,照亮了灰雾蒙蒙的沼泽,她整个人定立在淤泥之上,微微低下头,俯瞰泥浪翻涌的滩涂,神情肃然。
一道复杂怪异的符文在她掌心一点点凸显。
这不是任何一本典籍里记录的符文,也不是谁的独门绝技,甚至很让人怀疑它作为符箓的意义和作用能有几分,也许只是一只煞费苦心的垃圾。
但任谁看见这枚怪异的符文,都会立刻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