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碎发,她转眸,望向香袋、琉璃珠、流苏、轻纱幔帐装扮的架子床。
她确实很长一段时日夜夜与封岌同眠。初时,纵使他什么也不做,她也总是睡不着,心弦和身体始终紧绷。后来时日久了,也能在他怀里安眠。秋末天寒帐篷不避寒,她有时夜半醒来会发现自己于睡梦中主动钻进他怀里取暖。
他怀中坚硬又温暖。
封岌从盥室里出来,打断了寒酥的思绪。看见封岌未穿外衣,寒酥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不过她很快又将目光移回来。
他沐浴过后草草擦身,健硕的上身残挂着一点水珠。水珠沿着他硬邦邦的胸膛缓慢往下坠,消于他腰侧的伤处。
寒酥知道他腰间有伤,上次还帮他上过药。不过那伤口很浅,并不碍事。寒酥还以为那伤处早就痊愈了,此刻却见流了一点血。
“将军流血了。”寒酥道。
封岌瞥了一眼,无所谓地说:“不小心磕了一下,无碍。”
十余年疆场生涯,封岌受过太多的伤,这点伤于他而言确实无伤大雅。
寒酥却急忙朝他走过去,立在他身前垂眸,用帕子小心翼翼去擦伤口附近流出的一点血迹。
“还是要注意些的,不能因为只伤了表皮就不在意。”寒酥蹙眉道。
封岌垂眼看她,这么一看就起了反应。
寒酥发现了,微惊之余指尖轻颤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随着她突然的动作,面上的面纱突然滑落。
她脸上的伤口刚结痂,划伤周围又肿起来,正是最丑的时候。寒酥有一点难堪,心中一慌,匆忙去戴面纱,因为太焦急,第一次没能将面纱挂上,第二次才戴好。
封岌看着她的慌乱,沉默了片刻,道:“寒酥,你看着我。”
寒酥抬眸,眸中仍有未来得及藏起的难堪和慌乱。
“看我的身体。”封岌问:“我身上有什么?”
寒酥略湿的目光徨徨落在封岌的胸膛。他赤着的健硕胸膛上,遍布许多旧伤留下的疤痕。那些疤痕印在他的胸膛上,不显狰狞,是另一种傲然雄伟的姿态。
“这些疤痕是我这些年的功勋印记,更是我的骄傲。”
封岌的视线落在寒酥脸上的面纱,沉声:“你的亦是。”
他朝寒酥迈出一步,几乎贴着寒酥。他抬手,宽大温暖的掌心撑在寒酥的后颈,迫使她抬起脸来。
“能恢复往日容貌自然好。若不能,你也要正视它。没什么大不了。”
封岌低头,隔着面纱,将轻吻落在寒酥右脸上的疤痕。
微疼的伤口上被灼烫了一下,寒酥心尖跟着灼烫了一下。她怔怔望着封岌的眼睛,似乎又掉进了他深邃的眼底。
寒酥突然落下泪来,泪水将面纱黏湿。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分明当初划伤自己时十分决然,分明这段时日从未后悔当日做法,分明别人关切时她也可以揭开面纱给别人看,分明毫不在意别人的惋惜或奚落。
可是每次被封岌瞧见脸上的丑陋,她心里就难过死了。
封岌用指腹抹去寒酥眼角的泪痕,道:“去收拾一下,今晚休息不了太久我们就要回去。明早初一,事多。”
寒酥胡乱点了点头,将脸偏到一侧避开封岌的目光,匆匆去了盥室收拾整理。
盥室里放着香料,浓郁的芬芳被氤氲的水汽晕染开。在这种香料的香气中残留着一点封岌身上的气息。这里同样处处残留着封岌刚用过的痕迹。寒酥走向挂在墙壁上的铜镜,用帕子擦去上面的水雾。她在铜镜中看见红着眼睛的自己。她不喜欢这个样子的自己,不由蹙了眉。
她又抬手,指尖隔着面纱轻触着右脸上的伤处,指腹明显能感觉到伤口周围稍肿了些。
片刻后,寒酥长长舒出一口气。现实将她从愁思中拉回来,她没有时间在这里伤怀。封岌说得没错,明天是大年初一,人多事多她得早些回去才行。
寒酥简单梳洗过,回去时,屋内的灯只燃着一盏,在铺着水红地毯的寝屋内散发着柔和指引的光辉。
一眼没望见封岌,寒酥将目光落向那张被纱帐遮掩的架子床,隐约瞧出他的身影。
寒酥脚步停在那里,突然有一瞬间地迈不出步子。她驻立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她将桌上唯一的那盏灯熄了,在彻底暗下去后,才朝床榻走去。寒酥指尖碰到纱帐,知道走到了地方,小心翼翼地床榻外侧躺下。
她刚一躺下,封岌长臂一伸,将身上的锦被盖在她身上。厚重又温暖的锦被覆落下来,寒酥突然急声:“我不想!”
可以像昨天晚上那样?或者像以前在帐中的时候那样……
封岌没接这话,而是问她:“灯已经熄了,你睡觉仍要戴着面纱?”
寒酥挽起来的长发拆了,再戴着面纱确实有一点不方便。略迟疑,她伸手解了面纱,放在枕侧。
当封岌的手伸过来时,寒酥再次仓皇急声:“将军,可不可以不要……”